一夜激战,引来不少邻庄乡亲围观,但他们最多也只敢停在一公里开外隔岸观火;看那天空不时落下的照明弹,听着时而激烈、时而零星的驳火声!
北庄居民担心自己遭受波及,纷纷彻夜走避!蔡家也一样,金富带着全家人逃去二姊家躲避战祸。
金富安顿好家人后,他与卓仔是彻夜难眠!于是二人乾脆结伴,一同前往南庄。
金富想获得即时战况,以便一早发佈新闻;而卓仔则盼着能否探到什么情资,捞点战争财!
战事停歇之际,有数名心急如焚的乡亲,冒着危险乘夜溜进南庄!他们来到保安宫想寻回自己的儿子、兄弟或丈夫。有些年轻的学生兵被家属找着后,经过一番数落,当场给带了回去;有些则看到亲人已成冰冷的尸体,甚至断手断脚或面目全非,气得跑到一郎面前叫嚣、咒骂,直到让人给劝了出去!
此时的一郎,满头鲜血的坐在长板凳上!稍早前殿坍塌时,他不慎遭掉落物击中脑门!花子正在替他包扎。
一郎听见左侧传来女人和小孩悽厉的哭声,转头一看,是曹长的太太!她带着俩幼童,背上还揹着一个婴儿,跪地哭求曹长回家。
曹长背对妻小,还不断破口大骂,要她们母子四人赶快回去,别在这里胡闹,这会令他觉得很丢脸云云!
不知是出于愧咎还是不忍,曹长自己也是声泪俱下,不敢直视自己的妻儿!
一郎在旁全看在眼里,原本还铁石心肠的他,竟也开始动摇了!他不禁反思,这次起事抗暴的价值何在?意义又何在?
小治心急如焚的来找一郎,问他有没有看见浩克和俊泰?因为他与查理遍寻不着他们俩!
一郎说他没有看到!接着,小治绝望地往前殿方向走去,只见查理早已跪在瓦砾堆前,沉默不语!
小治当场泣不成声!他不敢相信,一夜之间,又再失去两人;而且还是一起同生死、共患难至今的老战友!
弘爷离开云豹,来到后殿,远远就看见小治和查理两人,正疯狂的清理瓦砾堆,好似在扒找什么!
一郎见弘爷来找,于是问:「是毋是『罗仔』转来呀?」
弘爷点点头,说罗排发来的无线电,他与船老闆已行至摆接溪下游,渡船就泊在鸭场前的溪畔。
得知渡船消息后,一郎传令,要在外各个独立据点的队员们,全数返回。
稍晚,金富和卓仔也来到保安宫!一郎好奇问他们:「恁是安怎入来(你们是怎么进来)?」
金富说外头并没有遭到军队包围,庄里、庄外,都平静得很!
一郎再看了眼曹长的太太,心想:一个女人带着小孩都进得来,难道真如弘爷所说,那个狄队长一开始就打算留条活路给我们?
等独立据点的队员陆续回来后,确认再三,西、北、东,三面皆无军队动静,这下一郎心里有底了!
一郎集合敢死队馀部,同他们说道:「咱今载日起事的目的已经完成,嘸需要阁再增加无意义的牺牲!」
在一番发自肺腑的道歉与致谢后,一郎精神抖擞的用日语宣佈:「ボランティア队解散(敢死队解散)!」语毕,不少人立即放下武器,解下白巾与武装带;但也有人拒绝解散,坚持不退!
一郎留下退役老兵帮大家断后,其他学生兵要回家就回家,不愿回家者,一郎请他们护送大轮车至摆接溪,助他们登船撤离!
这时的一郎,也开始认同弘爷的说法;必须保住大轮车,以防军队出现第二辆!
「阮就船后,欲去哪里?」弘爷问。
一郎:「去台中。」说完,他将八田的书信递给弘爷,还说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他们!
自愿追随一郎的老兵,共计十八人。原本曹长也想留下,但被一郎劝了回去。他说:「阮拢是罗汉脚,无牵无掛。你呷阮嘸同款,你有母仔子欲养,毋通留在这呷阮作伙赴死!」
决定回家的队员们,把剩馀的弹药交给老兵。不愿回家的队员们,则留下子弹,仅带着步枪、刺刀,打算转往中南部继续再战!
临行前,金富特地帮敢死队与大轮车,拍了张大合照!随着镁光灯泡一闪,此役唯一的影像将永远定格在照片中,存留于世。
一郎再次对金富叮嘱道:「你一定要帮阮将战报传出去,给全台湾人拢知影,这样阮的牺牲才有意义!」
金富应允后,带着归心似箭的队员们循他来时的路径撤离;可就在他们要离开时,却不见卓仔人影!但迫于时间紧急,就怕军队随时会发起进攻!于是金富只好带着队员们,先走一步。
一郎命人把库存的弹药悉数搬出,平均分给在场的所有老兵。
有老战友提着一帆布包交给一郎,里头装满手榴弹。他说:「拢知影你以早是投手,这堆手榴弹......留给你去丢!」
一郎笑了笑,接过沉甸甸的帆布包,斜揹在身上。
正当他们清枪、装弹、磨刺刀的同时,有人起音,唱起「台湾军之歌」(日本军歌)!其他人随即跟着合唱,嘹亮的歌声很快传开,并响彻整个庙口!
这时天刚擦亮,南面一宿没睡的宪兵们,都听到这首日本军歌,还齐声繚绕!他们不禁纳闷,对面庙里那帮台湾人,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老谭昂声警告大家:「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罩子放亮点!」依照他过去和日军交战的经验来看,通常在歌声之后,就是要发起总攻了!
往北转进的大轮车与学生兵,刚越过堤防,就遇上埋伏在此,恭候多时的杨站所部,双方人马随即展开遭遇战!
由于学生兵身上子弹都已留给老兵,只能和干员们拼刺刀!云豹为了掩护学生兵,也打出了所剩无几的子弹!
响马手持双枪,一连14响,当场放倒数名学生兵!可双枪的罩门在于换弹不易,子弹打完后,换他让人一刺刀扎进了心窝子,当场毙命!
弘爷从瞄具里头发现杨站的身影,立刻朝他打出三发30mm链炮,其中一发命中杨站的左胸,直接贯穿!
这一击,弘爷终于帮前年那一车的弟兄报了仇,了结一桩心愿!
灯子见杨站中弹倒地,赶紧奔过去检查伤势;只见杨站的左胸被击出一个大窟窿,奄奄一息!瞧他双眼瞪得老大,貌似死不瞑目,灯子当场就吓尿了!连滚带爬,撒腿往回跑!撇下干员们,头也不回。
一开始,干员们因有枪在手,略佔上风;但随着手枪子弹相继告罄,很快变成赤手空拳和学生兵展开白刃战!
学生兵仗着人数优势,还有云豹的火力掩护,很快扭转战局!经过这一轮的短兵相接,老瓦那十四名干员,全数牺牲!可怜的学生兵,亦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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