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检察院,两人分道扬镳,空间上。曲衷去了一楼值班室,翟昰去了第三业务部门办公室。
曲衷最终没要他的饭卡。原因是他们刚踏进检察院的大门,曲衷就看见电梯里走出来一群人,有说有笑。问翟昰,他说都是这些都是刚从二楼食堂吃完早饭出来的同事。
曲衷心下发怵:“中午吃饭也是这个阵仗吗?”
翟昰以为她是怕排队,或者嫌吵闹:“十一点的时候去,人应该很少。”
据他这几年的观察,大多数同事都喜欢十一点半左右结伴去食堂。
曲衷摇了摇头:“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哪有让你和这么多人一起吃。”翟昰心想,明明就只是他们两个一起吃,“里面有很多位置。”
曲衷说了一句她可能会有的感受:“我会不自在。”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翟昰凝视她一会,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就上楼了。
到了值班室,曲衷觉得应该发消息和他解释一下。她只是觉得她不属于这里,这个连杯咖啡都不能自己购买的体制内。
如果去吃饭的话,在一群原住民面前,她一个外来人士会不自在。绝不是因为她想在他同事面前和他保持距离,用他自己的两个字说,就是避嫌。
这段话早就打出来了,可她想了想还是没发出去。
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吗?好像是有的。
他们开始的关系像杯成分不明的鸡尾酒,无法公诸于世。可翟昰已经和她表白,说明他希望终止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拉着她一起,走出那个明暗交界的灰色地带。
虽然他没有限定她给出答案的时间,但是她一直这样什么也不说,连和他在公共场合吃顿饭都不愿意,却又乐不可支地继续和他滚床单,到底算什么。
他会不会和林千千一样,觉得她在养鱼?
越想越多,越想越烦。
还好年底了,检察院案子不少,需要曲衷见证签字的也多,她在忙碌中可以暂时不去想这些。
今天的值班时间就快到了,曲衷的微信里没收到翟昰的任何消息,她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走了。
结果这时候,有人敲响了值班室的门。
她以为又是过来认罪认罚的,打开一看,却是咖啡屋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的手里端了一个白色餐盘,里面装满了菜,看上去有些重量。她给曲衷递过去:“曲律师,先接着,还有一个我上去拿。”
她把餐盘放到曲衷手上后,又跑出去,很快端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餐盘进来,依然装得满满当当,每一格还都不一样。
曲衷一脸懵:“这是?”
小姑娘那标志性的酒窝里漾出笑来:“翟检上午的时候拜托我拿的,他现在可能还在开庭。”
就这么从她口中听到“翟检”这两个字,曲衷的脸一下子红了大半:“哦……谢谢。”
小姑娘一副“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表情:“你慢用,我也该上去吃了。”
她走后,曲衷搓了搓额角,拿着筷子,怎么也下不了第一口。
什么嘛,一声不吭上楼的是他,让人给她拿这么多菜的也是他。
他应该是被她早上的那句话给气到了,但是又特地让人给她送午饭,还真是进退有度能屈能伸。
曲衷淡笑一下,在开吃之前,拿起手机对着满盘的佳肴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C区法院和C区检察院都在昌盛路上,离得很近,步行五分钟不到的路程。
翟昰开完庭出来已经将近十一点半左右了。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开机给曲衷发消息:饭菜合口味么?
本来想问她吃饱没有,可一想他让人给她拿了七八盘菜,喂头小猪都绰绰有余。
他人都走到办公室换下制服了,还没有等到曲衷的回复。
翟昰切出去,想直接给她打电话。突然发现朋友圈那里多出了一个红点,点开,显示的是曲衷的微信头像。
他点进去一看,看完直接从椅子上霍然起立。
还好现在办公室里面没有其他人,不然同事应该会觉得他有什么毛病。
一个检察官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这不能怪他。因为他看到曲衷发了一张图片:两个装满了饭菜的餐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配的文案:
「来自男友的投喂」
中间的这两个字,让翟昰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有太多太多的喜悦涌上来了,坐着站着怎么行,需要跑起来,才能释放出一点。
他跑到外面的走廊上,拨通了她的电话。
心里想着:快接,快接,不能擅自发了这样的话还晾着他,也太狡猾了。
还好她很快接通。
翟昰必须问清楚:“什么意思?”
他这几个字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兴奋,有和细菌一样强的传染力,不然电话那头的曲衷为什么会忍不住跟着笑:“字面意思。”
同意他当她男朋友的意思。
翟昰是走楼梯下去的,可他的声线并未因此变得不稳:“你还在院里?”
“不在,我吃完出来了,现在去坐地铁。”
“你等我一下。”
曲衷一怔:“嗯?你想做什么?”
怕她不听话走掉,翟昰的脚步越来越急,语气也是:“等我,千万别走,我很快出来。”
曲衷并未走远,翟昰一出大门就看见她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她的方向走去,很快就站到了她跟前。
“我这样子站在路边真的很傻——”
还没等她说完,翟昰就一把抱住了她。
他一定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不然心不会跳这么快,曲衷的耳畔如有擂鼓振鸣,久久不绝。
她突然就不忍心再把这句口是心非的抱怨讲完了。
安静地相拥了几秒,曲衷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猜翟昰大概率在笑,他向她确认:“没骗我吧?”
曲衷抬起下巴磕他肩头一下,下意识回怼:“我说骗你的,你会不会以诈骗犯的名义把我逮捕了?”
她的这些反应总能轻易把翟昰逗笑,他腾出一只手轻揉了两下她柔软的发顶,仿佛在身体力行地完成一种类似签字盖章的生效仪式:“不管真假你都不能反悔了。你发到朋友圈,已经有了公示公信的效力。”
独占,排他,人尽皆知。
什么鬼,还公示公信,她是什么豪车房产吗?
曲衷拼命抑制面中笑意,心早已像个化开的冰淇淋,糖分爆表,却还要扭着肩膀作抗拒状:“哦。还不放开,是不是就喜欢大庭广众这样?”
翟昰又笑,听出她在拿他之前在法庭洗手间质问她的话取笑他。但他才不松手,反而将怀里的人箍得更紧:“再抱会。”
受制于人,真没办法,曲衷只能伸手环紧了他的腰。
头顶的太阳在慢慢地偏移,风被烤得有了温度,吹过来的时候,曲衷舒服得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好想就这样虚度光阴。
有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想法。
安静地拥抱了一会,曲衷再次提醒:“你再不放我回去,我就要被老板按旷工处理了。”说到旷工两个字的时候,她伸出手指戳了两下他后背,以示事态的严重性。
翟昰总算放开她,依依不舍地说了句:“下班我去找你。”
曲衷瘪了瘪嘴:“我可不能保证我什么时候下班。”
今天来检察院值了趟班,原本计划好的归档进度又被拖慢了,保不齐要加班。
翟昰面露疑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们不是八小时工作制?”
曲衷“蛤”一声,伸手去捏他的脸:“翟大检察官还真是何不食肉糜,全国有几家公司是八小时工作制的。”
接着她口出金句精准吐槽:“知不知道律所,就是一群最懂劳动法的人聚在一起,做着最不遵守劳动法的事情。”
不知道,翟昰现在什么也没法思考。他就反手捉住她指节,轻声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看起来比含冤入狱的被告人还可怜。
曲衷受不了了,报出一个数字妥协:“六点吧,到了给我发消息。”
下一秒,曲衷感觉有日光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可那好像又不是日光,而是翟昰被哄好的笑:“嗯。”
糟糕。
翟昰,中了恋爱脑毒株的翟昰,真是没眼看。
曲衷冲他摆手:“我真走了。”
他立在原地不动,那双澄明剔亮的眼睛里蕴含着某种期待的情绪。
曲衷捕捉到了,也读懂了,还知道要是不满足他,她是走不了的。
于是她踮起脚,飞速地在他红润的嘴巴上亲了一口。
咦,就只是轻轻地贴了一下,他的耳朵竟然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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