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的火热延续到了早晨,这件事让婆子们笑得合不拢嘴,喜孜孜地立刻报回给夫人知道。
崔夫人原本就担忧崔凝放不下易承渊,姻缘会受到阻碍,这会儿听到女儿女婿房中和谐,自是放下心中大石。
是故,回门时崔夫人对女婿态度极好,在她眼中这小俩口怎么看怎么登对。
崔夫人对女婿的偏宠理所当然,儿子有的他都有不说,御赐的好东西很多都只给了杜聿,就连崔奕权也不禁笑着抱怨阿娘对女婿比对儿子还上心。
崔凝一开始也以为顺利圆房后,与杜聿能开始做夫妻,随着时日放下对易承渊的思念。
但数日过去,她才发现没有这么简单。
新婚之夜后,杜聿如果不是睡在书房,那便是在书房待到她睡了才回房,即便回房了,也时常睡在房中的软榻上,不与她同床。
崔凝想不明白,他在床上明明不排斥她,怎么成亲后老是处处躲避自己?
夜里没能同床,白日也很难同他多说上几句。
杜聿依然每日清晨都到城外替谢大娘干粗活,回府沐浴后,就会拿着书册到崔府受教,回到家里又都在书房里读书写策。
崔凝亦曾经在杜聿受教时陪着回尚书府,这才发现他若跟家人们一起用餐,就连两位嫂嫂都能与他说上两句。
崔凝开始怀疑,在她所有家人里面,杜聿对她说的话最少。
后来她越来越少跟着回去了,怕让娘亲看出些什么端倪。
她每日能与他说话的时机,是在替他进书房送饭的时候。
“夫君可有喜欢吃的食物?甜点?咸点?”
“我不挑食。”
“在夫君书房前种竹可好?竹以丛益茂,丛则竹不孤。就种一整片如何?”
“阿凝决定就好。”
“夫君近来都写些什么样的策?可有写起来特别顺手的?”
“都是老师选的题,多练几回总会写顺。”
“听二哥说,夫君在外祖家曾看着修桥造堤?能不能同我说说造堤之事?”
“那都已是十年前的工式,如今也没人那般造,没什么可提的。”
诸如此类,杜聿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同她说话。
这一阵子下来,崔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在嬷嬷们面前,崔凝照样是无忧无虑的模样,笑脸迎人,成日里就忙着打理家宅之事以及管理嫁妆的店铺庄地,与一般富贵人家夫人没什么不同。
可却难以瞒过望舒的眼睛。
“小姐,你说姑爷这是什么意思?你可是八抬大轿嫁过来的,这屋子里哪样不是崔府置办的?他这一天天的摆脸色给谁看呢?”
“望舒。”崔凝瞪了她一眼,“既然府外匾上写着杜府,那么主人就是杜聿,再让我听见你妄议主人,哪怕你跟了我最久,我一样把你送回崔府。”
望舒闭上嘴,可眼神里还是愤愤不平。
“……我明白你是心疼我。”崔凝头疼地叹了口气,“可人人性子本就不一样,在府里时他看起来就是这般难以亲近,你不也知道么?”
“可小姐是他妻子……”
“就算是妻子,人与人之间要能熟识,也是需要时日,不是么?”崔凝对她笑了笑,“放心吧,我与他总会相熟的,这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呢。”
话是这般笑着说,但崔凝心里也没底。
是故,这一日她琢磨了许久,对着书房里的杜聿提出了一件事。
“夫君,谢大娘一家于你有廉赁房屋之恩,她又是在城北帮厨为生。要不,我们将她请入府中帮厨,我以外头工资两倍算给她,府内本就含食宿,她们城北的屋子空着也能收些赁钱,给小姑娘将来作打算,你看如何?”
杜聿抬起头,终于有了反应,“……若能如此,倒是不错。”
崔凝的脸上有了笑容,“那么,夫君明日就去问问她们意思,若愿意,那我就着手准备此事。”
“好。”杜聿点头,但视线很快又回到了书案上。
“夫君……”
“什么事?”他抬头。
“今晚……可要回房里睡?”崔凝温柔笑着,“这几日夜风太盛,在书房里睡怕会着凉。”
“不了,今日老师所教导的还不太熟悉,这几日我想多涉猎一些相关书册。”杜聿无论是语调或是脸色都没有改变。
“那…我让他们多拿件毯子过来,夜里暖些。”崔凝笑得有些僵。
“好。”
回到房里之后,崔凝整个人瘫在桌上,挫败得想哭。
什么话题都试过了,杜聿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无论问什么都是简短回答,勾不起他任何兴趣。
但又不是如望舒所言真下脸色给她看,至少,她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停下笔耐心听着的……
崔凝突然想到,对啊,杜聿可能只是不擅长说自己相关的事,但他看起来也不排斥听她说话。
于是隔日开始,在书房里的崔凝每日告诉他一件关于自己的事。
“小时候我也学骑马射箭,不瞒你说,我骑马可比大哥还要厉害。”
“其实我不擅女红,但我丹青在行,夫君你瞧,这是我画的竹,照着你书房外的那片竹画的。”
杜聿听完,看着笑脸盈盈的妻子,将画收到自己书房里。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道糖蜜糕,大了之后第一道跟厨子学的菜就是这个,夫君,你尝尝看。”
杜聿将盘中的糖蜜糕放入了嘴里。
几日下来,崔凝似乎在房里待的时辰长了些,可话几乎都是她在讲、杜聿听。几日下来,她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打搅了他读书。
可杜聿一直都很认真听着她说话,没有表现过不耐烦。
“从小我就喜欢桂花的香气,所以院子里栽了许多桂树,还有……”
崔凝讲到一半的时候,杜聿竟出乎她意料地开口了。
“当时应逐南风落,落向人间取次生……所以,你的院子才叫次生院?”
崔凝点头,对丈夫难得的回应有些讶异。
“还有呢?除了桂花以外,可还有喜欢的花草?”
“其他还有许多……对了,还有海棠!每回入宫的时候,御花园里的海棠……”说到这里,崔凝突然顿住了。
她想到,在海棠树下曾有个少年告诉她,若是感到不安害怕,只管往他的方向看,他总会护着她。
他说,他一定能留意到,因为她是他的妻。
如今,她做着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的努力,她甚至不晓得,自己与杜聿此生究竟能不能做对寻常夫妻。
如此彷徨的时候,她还能看向哪里呢?
“御花园的海棠?”见她突然发起呆,杜聿重复问了一下。
崔凝连忙回过神:“对,御花园里的海棠开得很美,每回进宫我都希望能看到花开。”
说完,崔凝连忙道:“夫君,我突然想到,来月谢大娘祖孙俩就要过来了,她们的住所还有些事要打点,我先去忙。”
“好。”杜聿不以为意,“劳烦你了。”
崔凝脚步有些慌张地走了,而在她身后的杜聿,取出了抽屉中的书册,在“不擅女红擅丹青”、“喜吃糖蜜糕”的后头,写下“中意桂花与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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