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羍在不远处, 抱着他阿妈受伤的胳膊,嘘寒问暖, 和他阿爸的行为如出一辙。受伤的羍子阿妈被叨念得忍不住翻白眼。
勾着阿爸脖子的羢子小朋友,趴在阿爸背上, 探头探脑, 学着阿姆, 翻起漂亮的小白眼,逗得阿姆哈哈大笑。
少年偶然抬头,正好与虞羡隔着人群对视,过分湿润的眼眸眨了眨,冲她展开一个清澈明净的笑容,两颗可爱的小尖牙如昙花一现。
虞羡愣了一下,勉强回以一笑,匆忙转身离开。
归来的族人,十三个青壮女战士,十个少年,十八个幼崽,伤势不一,有半数被同胞的姐妹和姪女接走,余下轻伤被安置在议事屋,重伤被安排进大巫的地炕屋。
虞羡在大巫的地炕屋打下手,听到了更多浪祸内情。
此次作乱的浪部,是越过无尽大山,从极北流窜过来的。他们途中集结了一百多个游手好闲的青壮男人,趁着剡部狩猎队外出时,趁夜偷袭,有三分之一当场被反杀,丢了性命。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想占据剡部,但被赶出聚居地的剡部人,虽然失了先机,却有地利优势,而且狩猎队察觉到不对劲,及时赶回,双方又是一番恶战。
直到狼烟燃起,浪部才匆匆带着掳掠的战利品,退入无尽大山的莽莽林海。幸好虞飖带着狩猎队赶到,当机立断,把人截下。
但到底不够熟悉地形,有十来个漏网之鱼,在背叛者的带路下,成功逃脱追捕。
加入剡部的男人,有五十余人,战死大半,背叛九个,被反杀八个,还有一人在逃。
为了伴伴和崽崽选择并肩作战的三十人中,幸存的有十二个。事后离开的,有五个,剩下七人,决定加入复仇队伍。
因为无法进入部落地,他们等候在大河附近,虞剡她们离开得那么匆忙,也有不愿让同伴久候的意思。
幸存的少年和幼崽,五到八岁,有八个,全是男崽,浪部想要培养更多的同类,这个年纪的崽,方便驯养。
十二到十五岁,十个接近成年的少年,全是女崽,无法生育的浪部男人,想要自己的继承人,干脆把人打伤,捆绑着掳走。
中间九到十二岁,八个女崽和两个男崽,是一开始就躲起来,逃进荒野,被狩猎队找回来的。
其他幼崽,要么因为反抗被杀,要么力弱被抓。
浪部男人试图用幼崽威胁剡部女人,但激起的只有狂暴的愤怒和疯狂的反击。
因为她们很清楚,幼崽落入浪部手中,无论男女,都再也无法像真正的人一样活着。
浪部不会为别的男人养崽,只会像发情的野兽一样,想尽办法除掉幼崽,来迫使失崽的母亲重燃生育的欲望。
他们自己不做人,就忘了她们是人,不是野兽,不会因为失去幼崽就自动进入发情期。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压根不会为野兽生崽,就算被逼生下来,也会抓住机会亲手掐死。
部落人从不会视浪部为同类,这些恶徒连生命的给予者都不尊重,又怎配拥有人籍?
至于卷入纷争中的无辜幼崽,那从来都是在母亲得到确保后,才会再往下论的一个问题。否则,与抱薪救火无异。
在剡部频频碰壁的浪部男人,恼羞成怒,将抓到的幼崽,一个接一个杀害。而不幸被俘虏的女战士,却只会用更加仇视更加不屈的目光,轻蔑地注视着他们,嘲笑他们。
虞羡正在照顾的重伤女战士,就是这样把浪部男人气得发疯。她的眼睛被挖掉一只,她的脸面被划得皮肉翻卷,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打断,皮肉被削去大半,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但她求生意志极为坚定,顽强地活了下来,被同胞们用兽皮担架扛着,一路托举着带回虞部。因为伤势过重,被另外安置在虞羡族长姥的山洞里。
这位英雌自昏睡中突然睁开眼,看到好像受了大惊吓的少女,当场呵呵笑出声,“女崽胆小可不行,你要抓紧机会,趁着我还没长好,多看看,好好练练胆。”
女战士用仅剩的那只乌黑锐丽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虞羡,说话的语气很是沉静,嗓子却还是嘶哑的,磨砂一般粗粝。
她如今的形容,直播间的观众都不忍看,这如果出现在地球的直播平台,绝对会被审核员404,她的伤情,可比‘引起不适’的三胎妊娠纹惨烈可怖多了。
虞羡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嘟囔了一句,“我胆子可大呢。”
少女放轻了手脚,给女战士还没完全愈合的大腿内侧上药,那地方被钝刀割得不成样子,如此敏感的地方,她无法想象会有多疼。
她心尖尖都在颤抖,虞烜却言笑自若,和看得极为顺眼的少年崽,天南地北的海聊,聊得逸兴横飞。
通过这位格外见多识广的女战士,虞羡才对自己的部落,乃至自己所处的世界,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虞部聚居地内常驻不过五六百人,但散落在部落地内的,以及散落在部落地外的,林林总总超过千人。
这还只是主支。人虽然不多,但全民战士,无论老幼,提刀就能砍杀,还很团结,实际战力不差。
虞羡那一届,同年如此稀少,就是因为赶上分家,部落分出去近三分之一青壮女战士,开疆辟土,剡部只是其中一支。
一个大姓部落的实力,不会完全摆在明面上。虞部落的分支,乃至分支的分支,更是庞大。
定居两河口的虞部人,千百年来,一直在沿着大河上下的支流网,持续稳定地向外迁移扩散,按虞烜估摸,至少有十万之众。
这个树大分支的举措,倒也不难理解,它的好处是多方面的:
一来,能分散膨胀人口带来的压力,比如资源方面的,卫生方面的,健康方面的,管理方面的,船小好掉头,大家都懂。
二来,能有效避免近亲繁衍,分散风险,同时依托亲缘,构筑有效的战略防御地带,后者很可能是从前者衍生出来的便利。
三来,能联接更多外姓小部落,连成一张大网,形成更为广泛的互助同盟,建立通顺畅达的地缘安全带。
原始星球,不是一般的地广人稀,人类虽然凭借一把火,跃居到了食物链顶端,但数量相对来说,依然稀少得可怜。
这片袤土真正的主人,依然还是那些在莽原上奔腾的飞禽走兽,大海如今还是完全未开发地带,水生奇幻生命的天堂。
如此情况下,部落间的竞争,接近于无,再加上原始人类多和动物一样喜好迁徙,人口流动和部落交流也相当频繁。
以及,最重要一点,母系当家,女性比男性多了好几倍,大家都好沟通,和平共处,不成问题。
在此和平的人口迁移策略下,属于人类部落的地盘稳健扩张。
如此,无论是野兽,还是浪部,想要在境内流窜放肆,必然会遭遇多方位的阻击削减。各部落也能通过互助联盟,收获安全保障,安心繁衍发展。
虞烜十八岁就与姐妹们出门游历,对大河流域各部落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知之甚深。
当下的形势就是,无论大部落小部落,全是女性数量居多。虞部落也是如此,女性比男性要多五到六倍。
虞羡觉得,在人类世界如此大和谐的环境下,这是一个很是科学合理的正常数比。
即便部落人更爱生女崽,出生的女婴比男婴多,但这并不是原始星球女多男少的主要原因。
地球人都知道,女性更长命,是基因里的先天优势。虞部落,女性平均寿命七十二,男性平均寿命不到六十。另一个,就是死亡率,男性的死亡率,全年龄段内,都比女性高。
地球科学已经实证,被雄性激素控制的生物,天生有缺,不仅天生短命,素质低下,还冲动好斗,更容易遭遇死亡,各种冲动的、冒险的、狂躁的、暴怒的、意外又不意外的死亡。
俗称,又菜又爱玩,死得快。
部落人也发现,男崽太多,就容易起纷争,还不好管理,所以,她们会有意限制男崽数量。这是所有母系部落不谋而合的共识。
这一点,不用虞烜明说,这几年跟在太巫身后,虞羡自己就能咂摸出来,毕竟,它就是太巫的工作任务之一呀。
虽说,她始终搞不清楚,太巫是如何完成任务的。但想想地球被那帮雄性激素生物整成什么鸟样,虞羡就打心眼里觉得,人类计划生育,就该这么来。
话说回来,原始星球上,即便部落人对男崽们,都是一视同仁地养育,浪部的出现,却是让人意外又不意外。
这片母亲般的土地如此丰茂,依然有人不知足,热衷不劳而获,热衷践踏生命,热衷劫.掠.淫.虐.,热衷踩在同类头顶,做人上之人。
套用虞烜对浪部的总结:“他们生着人的模样,模仿的却是野兽的行为;他们长着人的脑子,装的却是野兽的想法;他们本可以好好做人,却妄想做人上人,把自己活成了野兽的模样。”
虞·恨不能击节相叹·羡:“姨啊,您说得可太对了!”
直播间观众也击掌相叹:
叽叽复叽叽:【好犀利的姐,一眼看穿男人无良本质。】
社畜没有未来:【哭死,活了半辈子,还不如原始人活得清醒。】
盲生最爱华点:【然而,她们有拳头。】
华点最爱盲生:【嗯,我们也有拳头。】
天啦噜:【不要提醒我这么残酷的事实,一个砸在别人身上,一个砸在自己身上,天差地别。】
十八专心云养崽:【楼上,支棱起来,学学葬姐,该送监的送监,该送葬的送葬,踩死渣男往上爬,富婆独美就对了。】
前任已送监现任已送葬:【同意楼上。葬姐本姐,案例本例,斩男祭天,法力无边。】
神奇化学反应赛高:【不不不,胆子再大点,进化的历史,是男性终将退出生命的舞台。未来的未来,单性繁衍将是主流。】
全体直播间观众为之一静:大佬不愧是大佬,可真敢想!
来自全女为主星际的统子:我就笑笑不说话。jpg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部落人的日常,太巫的箴言
虞羡和虞烜, 虽然相差三十多岁,但聊得很是投缘,连阿姆和大姨到了门口都不知道。
还是虞飔笑着纠正姪女, “羡子, 你该喊她阿姥,烜姨是她家里的幺崽,和你姥同辈。”
虞烜咕咕低笑起来,“叫什么不要紧,飔飔,你不要拦着我和隔辈的小姐妹好。羡子可是我预定好的执笔人。”
“我的烜烜姨, 用腹语聊天,您不累吗?”虞飔大笑着走进来, 身上带了一股去秽水的药味, 短发茬子亮晶晶, 头皮湿哒哒。
是的, 因为面部的伤还没好,虞烜除了开头第一句调侃,是用嘴巴说的, 后面一通神聊,全是腹语。
她嘴巴一动不动, 瘫着脸眨了眨独眼, 喉部和腹部微微起伏,“多学点技艺, 总是好的,你看, 姨姨这不就用上了。”
一别经年, 她还是特别喜欢逗弄和她同年的姪辈。尽管重逢时, 她已有个十八岁远游的女崽,刚失去一个十岁的男崽,饱受残酷的折磨,差点失了自己的性命。
虞飔习惯性抽了抽鼻子,立刻就辨别出了药用成分,这位优秀的前太巫接班人,接过虞羡手中的药罐,冲姪女挥手,“剩下的交给姨来,带你阿姆回家歇息去。”
接下来的谈话,虞羡这个年纪的小崽,不适合听闻。
虞烜显然也明白她的用意,冲看过来的虞羡眨了下眼睛,“羡子,回去吧,明天有空,再来陪你姨的姨姨说话。”
这倔强的、不肯自称姥姥的姨,虞羡忍不住抿嘴笑,转身奔向等候在外的阿姆。
虞飖站在门外,她没有沐浴净身,就没进门,静默地听着屋里人说话,身后还缀着个子雅簭。
后者带了只驯养的鹞鸢,可以和千里之外的姬城通信。
这位在屋檐下的水缸里,舀了几瓢去秽水,将全身上下淋了个湿透,在石板上猛跳了几跳,抖掉大颗水珠,利落进屋。
虞羡算是明白,她大姨那身水灵灵从何而来。
虞飖看到感觉长大许多的大女,怔了一瞬,垂眼看了眼自己皮肉迸裂的手,确认上面的血污洗干净,才摸了摸崽的脑袋,动作轻柔,莫名充满爱怜。
虞羡心头一酸,忍不住扑过去,踮起脚尖,给了阿姆一个炽热的拥抱,后者感受到女儿柔软暖热的体温,愣了下,弯腰配合。
虞羡小心绕过伤痂,偏过脑袋,蹭了蹭阿姆被晚风吹得温凉的脸颊,一脸的眷恋。
跟着憨憨爸过来寻阿姆的漾小崽,冲过来,急得跳脚,一个劲蹦高高,“阿姆,阿姆,还有我,还有我。”
憨憨爸站在不远处,无声望着归来的伴伴。到现在,他都还没找到机会,和伴伴说上话!
虞飖对上那双满是自己倒影的漂亮眼睛,愣怔了一瞬,极力忽略掉脑海里浮现的种种血腥画面,和那些狰狞的面孔,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对伴伴说道:“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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