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喻反问:“我做什么还要跟你交待吗?”
“不是不是。”盛勋立即说,他只是想跟他说话而已,不管说什么都可以。
又是一晚上没怎么睡,盛勋浑浑噩噩的,妈妈死了,他唯一的寄托和支柱成了江楚。
这个承载着他人生太多意义的人。
他是妈妈养大的,身上倾注了妈妈太多的爱,妈妈死了,他就成了他唯一能链接妈妈的人,想要永远在一起,好好呵护的人。
何况,在这之前,他早就认清,他真爱的人就是他。
盛勋:“江楚,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你喜欢的事,我都可以陪你去做。”
苏青喻听着他的话回头看,又转回头“嗯”了一声,盯着脚下看了几秒,眼珠转到眼尾,脸侧了一点,又抬头看向正前方。
盛勋见他有回应,说的更多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说话,想填满什么。
耳边的话模模糊糊,忽近忽远,苏青喻已经听不真切,他脑海里有很多画面,他感觉奚清河还在看他。
他一路向下走,终于在走到山脚下,即将转弯时,没控制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幸好,奚清河喜欢白色,他还能看到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眼。
接下来,他们继续走,盛勋继续说。
他说的毫无逻辑,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只是停不下要跟着苏青喻跟他说话。
苏青喻拿出手发了两条消息,将手机塞到兜里,看向前面路,抬脚走了过去。
从山上下来后,穿过一条公路就是村子了。
盛勋没记路,也没注意周围的情况,就跟着江楚走。
忽然之间,他看到江楚猛地看向了他,先是无比的紧张惊恐,接着他对他笑了一下。
他看到他的笑时,正好被他倾尽全力推出去。
盛世善说要去香荔县,盛运楷和秦茵立即答应了,不论是为谁,他们都该去看看。
盛世善年纪大了,他们又错过了那唯一一班直达的火车,等中转赶到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打听到今天金婉婉今天下葬,他们问了方向向那边走。
盛世善主要是激动,而盛运楷和秦茵还有紧张和不安。
他们曾对江楚做了那样的事,心怀愧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们紧张地向那边走时,收到了一条消息,消息都来自江楚。
江楚的号码他们早就打听到保存到手机里,都能背下来了。
看到是他的消息,两人都愣了一下,路都不会走了。
他们紧张地点开的短信,看到短信的内容,秦茵差点哭出来。
[爸爸,我是江楚,我知道你是我亲生爸爸了。]
[妈妈,我是江楚,我知道你是我亲生妈妈了,辛苦您当年生下我。]
简单的两句话,没有其他表态,已经让两人激动得眼睛发酸了。
他叫爸爸妈妈了啊。
盛世善见他们停住了脚步,问他们:“怎么了?”
两人把短信给他看,盛世善看了开心地笑着说:“真是个好孩子啊,他一定也想见你们,我们快去见他吧。”
“好!我们快点。”盛运楷说。
秦茵笑着连连点头。
这短信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他们和老爷子一样激动地向那边走。
这条路走到头是公路,公路那头就是山了。
他们马上要走到头时,看到了盛勋,接着看到了走在里面的江楚,他们正向这边走。
三人脸上立即露出了喜色,刚要喊他们,忽然看到一辆货车飞驰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江楚毫不犹豫地把盛勋推开了,而他被车撞飞了出去。
鲜血飞溅,有什么砰然落地的声音。
世界在那一刻失声,变成了黑白色。
江楚死了。
这个消息出现在网上时,距离他发的最新视频不到四个小时,有的人刚才还在看他的视频哈哈大笑,转头看到这个消息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他们无法相信,怎么刚才发视频的人,就突然死了呢。
他真的死了。
多方证实,他送妈妈下葬后,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永远没法回家了。
他的葬礼很多很多人都去参加了。
当时想去吃豆腐没能去成的人,现在都去了,有的带着菊花,有的带着桔梗。
葬礼上,很多人哭得不能自已。
经常看他视频的人能认出,不说那几个小孩,二婶子、李大爷他们都哭得不行,花树明也一样。
这么多人来参加的葬礼,多亏一个人忙活。
很多人都都认识他,当时和江楚一起来香荔县的人,奚清河。
他穿着一身白衣服,干干净净,脸上无悲无喜,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葬礼前前后后各项事宜。
江楚葬在桔梗花田前面的山上,他下葬时,桔梗花也要谢了。
花落了,在供根生长,根是桔梗用药的部位,能治疗很多疾病。
他下葬后,奚清河没走,还留在香荔县那座小院里。
他白天去香荔荔,晚上在那个房间窗前的双人位书桌上剪视频,用很多他平时捕捉到镜头仔细拼凑成一个完整的视频。
在江楚死后第七天,他全网的账号又发了一个视频。
在他死之前,他每周都会发了一个视频,每个视频里都有一个人的故事,都是一个主角。
他常常在发视频时,说:“来了,我们这周的主角来了。”
这次他发视频时,说:“来了,我回来了。”
这个视频里的主角是他,很多观众才发现,他给很多人拍过视频,让很多人做过主角,可他自己从来没做过主角。
这次他终于是主角了,在他死后。
这个视频不像他以前的视频那么精美,镜头不够连贯,像是属于某个人的细腻记录。
镜头很多是他转头看过来时笑着的样子,说话时眉头上扬的样子,看着某朵桔梗发呆的样子,在香荔荔工厂浑身发光的样子。
好多人看完就哭了。
【他是天使。】
【老婆给你。】
【务必保重。】
七天后,奚清河就离开了这里,他出国回学校了。
还有一个人没离开。
江楚葬礼结束后,盛勋就没走。
葬礼结束后,他在回江楚家时在路上晕倒了。
花树明和夏宏钰听到躯体倒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到是他,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见他脸色憔悴得不成样子,脸颊都凹陷了,他们才意识到他可能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
他却不愿意去吃饭,就坐在那里看着江楚大家的大门,“你们知道吗,我刚知道她是我妈妈就急匆匆地赶过来,那天,那天下午,我走到这里,看到门上的白幔和挽联……”
他火燎燎地喘了口气,虚弱地说:“我就知道家里有人死了,家里只有妈妈和江楚啊,我当时就想、就想……”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久,他才把话说出来,“死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都接受不了啊……”
两人胸口发闷,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语言在此时太苍白了。
他们只能劝盛勋吃东西,可是盛勋什么都不吃,就在他们以为盛勋是故意不吃要绝食,打算送他去医院时,忽见盛勋寻着什么跑了出去。
那是卖臭豆腐的小摊车。
等他们追过去时,盛勋正大口大口向嘴里塞臭豆腐。
两人怔怔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盛勋什么都吃不了,只能吃臭豆腐。
等他稍微缓过来一点,时隔好久,回了一趟b城的家。
他刚踏进家门一步,就被秦茵赶出来,她哭着推他打他,毫无形象地痛骂他,“都怪你,都怪你!”
“他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他本来可以毕业后留在这个城市工作,顺顺遂遂过一生的!你当年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为什么要毁了他!”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是你把他带上了歧路,又带上了死路,是你!都是你啊!”
盛勋又回到了香荔县,再也没回过b城,余生都待在这里做江楚曾做过的事。
两年后,香荔县穿山龙迎来了大丰收。
香荔荔这两年也发展得越来越好,他们坚持质量,不断研究口味,不仅在国内卖得好,从当年奚清河带出国一部分开始,也有很多国外人迷上了香荔荔。
香荔荔的大规模发展,直接养活了这个小县贫困线下的所有穷人。
当年有一部关于香荔县的记录片火了,有记者来采访。
他在香荔荔采访到了很有名的二婶子,问到香荔荔的创始人江楚。
二婶子头发已经花白了,但她的眼睛很红又很亮,她说:“当时我活得好艰难,快要撑不住了,是他,他给我这个从小在村里长大的老太婆,指出了一个比太阳更远更亮的地方。”
她指着身后车来车往的工厂大门,和远处一望无际的丰收,说:“你看到了吗?”
远处一片绿色,绿色中有一圈显眼的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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