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边放了张小椅子,萧隐清走过去坐下。
穆其信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力气。他还在输液,不过药水剩得也不多,也就叁分之一左右。听到椅脚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时,他立刻睁眼转头,他看清萧隐清再度镇定自若的疏离模样时,原本挂上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眼里逐渐变得深沉郁郁,他没有说话。
萧隐清先开的口,“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不应该这样才对,穆其信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喉头哽了一下,“你不应该说点别的吗?”他仍有些其他的希冀在,“比如关于今天的事情。”
萧隐清点头,“我是想你好些再跟你解释的,但如果你现在就想听也可以。我手上有一桩关山的特大毒品走私案即将开庭,威胁我的人应该是这个案子归案的嫌疑人上线……”
穆其信愣了,他不可置信,打断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萧隐清想了想,“我对你的感谢无以言表,我知道我欠你的是过命的恩情,从今往后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我全都答应。”她真的很诚恳在说话,晃了晃手道:“等我的伤好了后,我也一定会写感谢信、送锦旗到部队,我知道这样对你的帮助更大。”
“第叁次了。”
萧隐清不解,抬起头来,“什么?”
“这是我第叁次试图跟你在一起。”穆其信没再看萧隐清,他平躺着,入目是医院洁白到刺目的天花板,刺到眼睛酸胀,他的声音又低又哑,“也是你第叁次不选择我。”
萧隐清怔忪。
“事不过叁,萧隐清。”他看起来好疲惫,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从一而终都客观理性,泰然自若,字字句句清晰具体,她像是不存在缺口,轻而易举地做到隔岸观火。而他总是破绽百出,笨拙困顿,主观感性地诉诸所有爱意。
他把所有委屈都照单全收。
“我其实一直不懂,你为什么爱我?”萧隐清放缓声。
穆其信翻坐起来,“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我会爱你。”输液管被他扯动,虚空里晃荡不已,“但你会愿意听我跟你讲吗?”
萧隐清到底没有拒绝听下去,她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类似于惊鸿一瞥?你只是短暂的以为很爱我。”
“怎么可能?”穆其信反驳,他试图跟她据理力争,“请你想一想,如果时效短暂,我为什么叁番五次争取?我刚刚真的决定,我可以陪你交付生命。我坦诚的告诉你,我爱你清高,爱你自我,甚至爱你犹豫不定,连去而复返我都接受。”
穆其信有些激动,他只是不理解她到底为什么还不肯相信自己,为什么仅仅过去片刻事态就又改变了,“从高铁站里你接住那个行李袋开始,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不一样,只有你能接住我。”
接住那个无底线下坠的自己。
穆其信的病情其实日趋严重,在高铁站那天,险些未接住的行李袋让他立刻心悸。错失、惨烈、幸存、假如,这几个词深入他的骨髓,但凡生活中关于这几个词的所有微末波澜,都会令他的创伤回显,日复一日。但怎么会有那么巧,明明她是不经意,可只有她出现时会托住一切,为他弥补关于错失的一切。她会接住那个本应滑落长阶的行李袋;会在他分不清虚空与现实时寸步不离,试图唤醒他的理智;甚至其实她一直都在纵容他一步一步地抵近,没有过异样眼光。
他坠落,下沉,几近被洪流吞噬,只有她出现时,才让他发觉原来现实仍旧能够被他触碰。
他根本就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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