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霆。”
他不回答,只盯着眼前的废墟。
残垣断壁的边缘风化,砖掉在地上多少年没有移动过,那些缺了的角再也补不上,却一点点在江霆视线中移动,慢慢黏成一座崭新的房子。
年轻夫妻怀抱着小女儿,他们的儿子嘴里叼着一根草凑近了看妹妹。爸爸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他嬉笑着轱辘进父亲的怀里。
突然,山峦和日光崩塌,河谷蒸发露出河床。
两个男人厮打在一起,其中一个奋力掐住对方的脖子,随着两声枪响,他们的脑袋依次同西瓜一般炸开。温热腥气的脑浆溅到地上,佣兵用沾了他们脑浆的鞋底走进每家每户,带走没能及时藏起来的孩子。
“江霆!”
男人暗淡的眸子有了反应,紧接着,废墟上坍开的血色染红了他的眼睛。
侧倒的尸体脑袋上套着黑布,枪眼清晰可见,被烧灼过的边缘冒出焚烧纤维的独特臭味,又被殷红的血流浸湿,和血腥气一起搅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夏栀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江霆终于动容,默默扶她起来。
这些人被一枪爆头,子弹从脑门直直射进去,他双手颤抖,猛然回忆起那天他用濡湿的手指压下的一枪。
是他的老朋友,他们的鼻子嗅到了这里,以残暴的方式向他宣泄不满。
浓密的睫毛压下沉重的力量,日光驱离在视线之外。
男人的眼仁被血红纠缠,一层层裹着如同被禁锢的茧一般。手臂上迎来一股柔软的力量拉扯他的袖子,夏栀的脸白得没有血色。
“别怕。”
他轻轻扯下了唇角,伸开手臂将她揽进怀里。继而悲伤又转变成压抑的愤怒,隐火倏地生长成燎原的火焰。
“这不是你的错。”
夏栀抹掉他眼尾的潮湿,“是他们该死。”-
几个佣兵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比玻璃门还摇晃不稳的身形朝小巷深处走。路过挂着彩带的房子门口,心照不宣地朝对方各自抛出暧昧笑容,分散进了不同的房间。
各种香水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糜烂,闻多了不喝酒也会醉人。
身体搅拌出的粘稠感从天窗往外散开,又被铁网切割成无数块。站在窗户下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小窗户,毫无感情的目光冷得瘆人。
这个时间夏栀已经睡了,他不能允许别人在肖想他女人的性命。
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出来了第一个人,他比之前更加蹒跚,江霆冷嗤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佣兵的警觉,他先是停在路间,然后又立刻靠在墙上。
但身后无人,想来也是,谁会在这里找佣兵的不痛快。
想到这里他回忆起刚刚的柔软,揉着裤裆里的半两肉继续往前走,到和几个兄弟约定的地方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打火机窜出火苗的那一刻,原本空无一人的四周忽然多了一张人脸。
“我操!”
他大声骂了一声,刚迈出去的脚步骤然停住,脖子上插入一把刀,深深嵌进骨头。
小巷归于安静,在这种地方出现什么声音都是正常事,有人管才奇怪。
他的尸体被扔进垃圾车,江霆看到他的口袋鼓着,把那盒刚刚拆封的烟抽了出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剩下的人才意犹未尽着离开温柔乡。
后门直通巷口,香烟的味道老远都能闻到。
远处只有个轮廓参差的黑影,走近他,手刚刚抬起来想拍他的肩膀,后颈忽然裂开一阵刺痛。
执行完任务后出去花天酒地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当那辆车子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最开始站岗的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直到它久久不再动才发现不对。
正值午夜之后,夜色昏暗混沌。
一辆车孤独地停在说不上是路的荒地上,只有大灯亮着。
“他们在做什么?”
欧格显然也从监控里注意到了那辆车子的不寻常。
“喝醉了?”
“你们去看看。”
十几个佣兵开着车子出去,欧格的眼皮跳了一下。凝视窗外的天色,他开始觉得现在不应该待在这里,而是应该和大部队汇合。
但想这些已经晚了,他只能关上门等着其他人回来。
“轰!——”
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野地一同震了几下。
他的身体跟着爆炸一起摇晃,撞倒了椅子。木刺扎进手背,来不及觉得疼痛,一个人却闯进他的余光。
欧格站起来跑过去抓住他,却摸到了热乎乎的一片。
是他手下的佣兵。
“你——”
话没说完,手里的人软软滑下。
“抬头。”
欧格抬起头,面前的男人他第一次看清。
轮廓清晰分明的脸,瘦削而硬朗,锋利的眉尾完美融进夜里。
深沉幽暗的眸子低垂着睨视他,居高临下。
“她是我的人,我的女人,也敢惦记?”
“呯!——”
火光喷射,欧格的身子向后仰倒,一股硝烟味散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