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医生家里出来，迟泱泱忽然道：“爷爷，泱泱可以自己学。”
    “那不一样。”人是群居性动物，多跟同龄小朋友相处很有必要。
    看来他该跟其他人商量商量，这学期就罢了，孩子们快放暑假了。下个学期应该送泱泱去学校，学习是次要的，主要让她学习怎么和人相处，多交些朋友。
    本来王楷计划要在王医生家耽误一段时间，突然闲下来他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可是爷爷，你不是说要去医院吗？”
    王楷哽了下，他想说自己就是随口一说，但对上迟泱泱黑亮的眼睛，到了舌尖的话又吞了回去。
    他抹了把脸，“是啊，去医院。”
    王楷想起溪卿说带泱泱多看看的话，便决定去看常松源，他在肿瘤科，迟泱泱还没去过呢。
    肿瘤外科。
    这个科室听着很普通，但真正走进去感觉完全不同。
    病人很多，这是迟泱泱的第一印象。
    所有人看起来都死气沉沉的，要么就像压抑着的火山，随时会爆发，这是她的第二印象。
    迟泱泱紧张得搂紧王楷脖子，小心翼翼地窥探“这个世界”。
    王楷搂紧她的小身子，心情沉重。
    肿瘤科收治的病人基本上都是患癌患者，而癌症在现代医学上属于绝症范畴。
    良性或者前期还能放化疗、靶向治疗，恶性和中后期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一般人没有体检的习惯、即便有也不会太详细，往往发现时不是中期就是晚期。
    在癌症面前人人平等，有钱人和穷人一样，只能等死。
    走廊里的气氛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空气沉重的仿佛能把人压垮。
    王楷加快了步子。
    “妈！妈我求你！别放弃，还能治，医生不是说还能治吗？”
    绝望的祈求声从病房里传来。
    一群医生护士行走带风匆匆进入病房。
    “常爸爸！”迟泱泱眼睛盯着其中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小声道。
    王楷捂着她嘴巴摇摇头，示意先别说话，免得让常松源分心。
    作者有话说：
    短小一章~
    第63章
    如果是其他科室, 有热闹看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早就来围观了，这个科室所有人却只是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癌症到了后期止疼药基本失去了效用, 病人会非常痛苦，国内又不允许安乐.死，受不住痛苦自杀的人比比皆是。
    病房里。
    病人儿子使劲拍打卫生间门, 看到一群医生护士进来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一把抓住走在最前面的科主任胳膊, “医生、医生, 我妈、我妈在里面……求求你们快点把门弄开……”
    主任连忙安慰他，同时让人强行弄开卫生间大门。
    其实医院为了防止病人在医院自杀想了很多办法，所有窗户装了防盗网、病房里不允许放尖锐物, 甚至连门把手都换了。
    可病人真要自杀, 方法多的是，尤其在肿瘤科，类似的事情发生得更多, 医生护士早有了经验。
    在几个医生护士的努力下，卫生间的门终于打开了。
    看清里面的场景，病人儿子发出一声尖叫。
    老太太躺在地板上, 手腕上血肉模糊, 鲜血流了一地。
    “医生快救救我妈！妈、妈你醒醒, 妈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医生动作麻利搬人的搬人, 止血的止血。医生护士们动作迅捷却不凌乱，像极了训练有素的士兵。
    很快一行人匆匆进了急救室。
    守在门外的王楷一行人久久没有回过神。
    “唉，伤口看着吓人, 实际上不严重, 能救回来。”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干瘦的男人看着护士推着急救床进了急救室, 叹息一声，“又何必救呢，现在死了少受多少罪啊。”
    节目组众人震惊地看向他。
    男人摇摇头，“你们也别觉得我心狠，现在死最起码还有个人样，还能少受点罪。等到晚期，疼都能把人疼死，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众人大受震撼。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有生的希望，连蚂蚁都要挣扎几下，可这些人却完全没有生志，他们把死亡看得很淡，甚至渴望死亡。
    迟泱泱视线落在男人手上的手环上，她记得那个是住院病人的标志。
    视线上移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用漂亮形容男人的眼睛很怪异，可迟泱泱再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又大又亮，黑黝黝的，像黑亮的水晶，通透晶亮。
    迟泱泱在里面看到了强烈的求生欲。
    他想要活下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急救室的灯灭了。
    打头的医生一出来病人儿子立即上前，焦急地询问：“医、医生我妈怎么样？”
    医生摘掉口罩，“脱离危险了，你们家属要多关注老太太的心理状况，好好陪陪她……”医生木然地重复着从医以来说过无数遍的话。
    家属抹着眼泪，“不能治吗？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妈，只要能治好她花多少钱都可以，我们家还有房子还有车，我卖房卖车肯定不会拖欠医院一分钱。”
    医生沉默。
    根据数据显示，每年全球死于癌症人数达千万，作为新发癌症病例全球第一的联盟，死亡病例大约三百多万。
    换句话说，平均每天有上万人确诊癌症。1
    疾病不挑人，在它面前人人平等，有钱人在癌症面前同样束手无策。
    癌症是世界性难题，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国家攻克癌症，甚至连有效的阻隔方法都没有。
    他们身为医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患者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期间伴随着无数的痛苦。
    家属期待的眼神渐渐暗淡，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癌症是无可救药的绝症。
    哪怕掏空了家底，也只是延长了患者的痛苦时间。
    癌症晚期患者几乎每时每刻都承受着比女性分娩还要剧烈的疼痛，那种不间断的痛苦完全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神智。
    就像他的妈妈一样，他妈妈一直是个特别热爱生活的人，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出“求求你让我死吧”的话。
    家属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我舍不得我妈，我真的舍不得她啊……”
    “我妈一辈子与人为善，平时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为什么她会得癌症？老天爷太不公平了，那么多恶人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偏偏我妈连死都好死不了？”
    家属的哭声会传染似的，很快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连成一片，绝望压抑的呜咽声犹如压城的黑云，听得所有人心头布满了阴翳。
    迟泱泱紧紧攥着王楷的手指，她回头看看走廊里哭得不能自己的病人和家属，仿佛看到了无数双闪着灼热求生欲的眼睛。
    他们说：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
    “泱泱？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常松源带着满身疲惫出现在两人面前。
    迟泱泱立即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沉默着不说话。
    王楷叹气，如果他知道肿瘤科如此死气沉沉，说什么都不会带泱泱来。
    常松源想摸摸迟泱泱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温声询问：“泱泱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迟泱泱声音闷闷地问常松源，“常爸爸，肿瘤科的病人……”
    她不知道要怎么问，倒是王楷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泱泱是个心软的孩子，何况那些病人给她的震撼太大了。
    “泱泱，癌症是全世界都无法攻克的难题，也是横杠在人类寿命面前极大的阻碍。世界各国都有研究癌症的课题，可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国家敢说他们已经攻克了癌症。”
    “癌症早期还可以治愈，中晚期所有的治疗措施都是无效的。”常松源毕竟要在肿瘤科半个月，而且他习惯干什么事做什么准备，所以拍摄期间，他慢慢地了解人设的职业和相关知识。
    “你看肿瘤科这么多病人，他们大部分都是中晚期，因为早期很少有明显症状，而大多数人并没有定期做体检的习惯。”
    “现在治疗癌症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免疫治疗，一种是靶向治疗。通常大多数人选择的是靶向治疗，可靶向治疗是有缺点的，它会破坏人体免疫结构，人体免疫结构一旦被破坏掉……”常松源耸耸肩，“这就是个死循环。”
    迟泱泱皱着眉头，“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苦苦挣扎吗？
    就像那个说着冷血话的叔叔，他不想活吗？不，他想活。
    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求生欲，可惜在癌症面前，所有的求生欲、所有的积极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消失。
    常松源摇摇头，或许在未来人类会找到攻克癌症的办法。但现在，他们还在努力攻克癌症的路上。
    任重且道远啊。
    *
    两人从医院出来，迟泱泱回头望着屹立的医院大楼，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照在大楼上，却暖不了楼里无数病人发冷的心。
    “泱泱？”王楷担忧。
    小孩子心智稚嫩，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况且肿瘤科那些病人实在太惨了，连他一个大老爷们也看得心中凄凄，何况是对所有人都心怀善意的泱泱。
    迟泱泱不愿意说话，伸出小短胳膊要抱。
    王楷将她抱起，温声道：“咱们回去好不好？王医生给咱们俩留了那么多‘作业’，爷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得多读几遍……”
    “好。”迟泱泱趴在王楷肩头，闷闷道，她清澈如洗的眼中医院的轮廓渐渐缩小、缩小。
    迟泱泱忽然觉得很累，她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用。
    星际已经消除了绝症，人只要不是一心求死活二百多年不是梦，像医生爷爷的腿、吉医生的手、还有癌症病人身上的癌症，在星际就像这个世界的感冒一样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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