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总怕打扮,但现在……
她站在沈延非身旁,越艳,越跟他相称。
姜时念踩高跟鞋下楼,沈延非在客厅抬头看过来,眼神在半空无声碰撞,他眸底颜色深浓,暗暗翻涌,朝她伸出手,她心里给自己打气,迈开脚步,摇曳生姿走到他面前,像一个真正的妻子,挽上他的臂弯。
同一时段,北城市中心的沈家老宅,历经风霜的古朴建筑,大门前方悬着琉璃灯,跨两层院落进去后的主厅堂里,气氛冷凝。
沈家嫡系一脉少见的人齐,错落坐在各自位置上,主座的沈家老爷子沈济川沉着脸,满屋没一人敢说话。
直到十七岁的沈惜忍受不了,从膝上的两张纸里抬起头:“三哥给我安排的这是什么人设啊!我就不能跟嫂子亲亲贴贴?沈家这么多口,才安排了一个好人角色,给妹妹不是正好吗!为什么要给沈灼?”
十八岁的沈灼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撇嘴。
他还不乐意。
他记得当年还小,跟着上高中的三哥去学校,离老远偷看过三哥着迷的那个女孩儿,短发校服裙,一个侧影就极美,这么多年他都搁心里当仙女,以为三哥也会一直坚持,谁知道三哥移情别恋,突然宣布结婚。
结婚对象肯定没有初恋姐姐好,三哥居然还让他在家里扮好人。
主座的沈济川冷声:“都闭嘴,照做就行了,我不是也要当不通人情的恶家长?”
沈惜不服管教,小声嘀咕了一句:“爷爷,您这不难,三哥去美国以前,那十来年里您是怎么对他的,重温一下不就行了?”
现在剧本里的这些,比起当年沈家对待沈延非,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沈三公子就是从泥潭沼泽里爬出来的,骨子里永远带着狠恶戾气,藏再深也磨灭不掉,现在全家再俯首帖耳,也改变不了的。
沈济川捏着人设剧本,脸色变了变,外面有人进来说:“沈总带太太回来了,已经到门外。”
姜时念坐在车里,胸腔打鼓,转头注意到沈延非身边摆着两个纸袋,是她买毛衣的包装,她惊讶问:“你不是身上已经穿了一件吗,怎么还带另两件回来?”
沈延非气定神闲说:“老婆送的,拿来炫耀。”
姜时念喉间一哽,车正好穿过内道,停在大厅门前,沈延非率先下车,然后垂下手,姜时念吸口气撑住,抓上他指尖,轻轻合拢,下一秒就被他转换角度,直接让彼此指缝穿插,十指紧紧相扣。
姜时念知道沈家势力复杂,人口多,个个都不好应付。
她以为进门会先到厅堂见长辈,当面给下马威,没想到跟着沈延非往前走,居然径直就进了餐厅,沈家嫡系十几位,在北城权贵圈哪个不是有头有脸,这会儿围坐在深木色桌边,见他们过来,好像纷纷要起身。
沈延非浅淡目光瞥过去,一屋人才克制住习惯,回到自己人设里。
趁着还没迈进去,姜时念极低声说:“我还当进门就要看脸色,都准备好了。”
沈延非抚弄她单薄的指骨:“姜时念,做我太太,你任何时候都不需要这种准备。”
人设是做了,全家分工也排好了,恶人恶语阴阳怪气当然不能少,但没有一样是对姜时念的,关于家庭的苦,她已经吃过太多,在他这里,不可能再有。
餐厅里,沈济川率先上戏,手杖在地面上一杵,面无表情道:“回来做什么?你敢擅自把婚结了,就没把我和沈家放在眼里!还跟我讲真爱,她跟你认识几天,你不管门第,不看背景,闪婚能有什么真爱!”
沈延非一言不发,满桌人都在冷眼旁观,姜时念心头发紧,她适应了沈老板的高不可攀,不太能接受他面对这种境地。
姜时念喉咙轻咽一下,她今天责任重大,要做好妻子。
她扣紧沈延非的手,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勾在他手臂上,身体跟他贴更近,微笑替他出头:“沈先生,我跟延非虽然熟悉的时间不长,但的确真心相爱,我想延非这样的人,很难有谁不被他吸引,我只是个俗人,我对他动心,死心塌地,都很正常。”
满桌寂静,沈延非饮鸩止渴般,半掩的眸中浮起笑意。
姜时念想着沈延非娶她,是要砸场子的,干脆鼓起气势又开口,违背本性,专挑惹长辈不满的语录:“我确实没有本钱,不过我有心意,以沈家的地位,应该不需要延非娶门当户对的来助力吧?我爱他还不够吗?”
多气人,多不懂事,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要缠着你宝贝孙子沉沦。
够……他跟家里对峙叫板了吧。
沈延非唇边牵起,答一声“够了”,把姜时念指腹的软肉揉捏到发红,揽着人直接堂而皇之入座。
途中路过某中年男子,对方筷子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沈延非在姜时念耳边极低地介绍:“这位是二叔,惦记我整个北美的分公司。”
下一个某珠光宝气女子。
沈延非继续慵懒解释,越发耳语轻缓:“小姑,想拿走我北城新区世贸园那边的地皮。”
姜时念听得心颤,这一家子没一个省油的灯,果然深宅大院权利倾轧,稍微软弱点的就会被踩死,她以前没接触过沈家这个级别的,现在一进来,才知道人心险恶,满桌豺狼。
沈延非真不容易。
最后沈延非陪姜时念到主座边的空位边,拉椅子扶她坐下,温热唇边靠到她浅红的耳廓:“旁边那个妹妹心思最狠,你躲着,离我近点。”
于是姜时念下一秒就不着痕迹地把椅子往沈延非身边贴了贴,跟他挨近。
沈延非满意含笑。
趁着沈老爷子还要继续发难前,厨房及时起菜,很快偌大古式圆桌被摆满。
桌上有转盘,但没开自动,适时有人专门负责去拨,沈延非朝椅背靠了靠,抬眼吩咐:“吃饭吧,我老婆身体不好,容易饿,陪众位熬不起。”
说完他率先动筷,姜时念一看桌上气氛这么冷,不想在礼节上给沈延非减分,只小小夹了面前盘子里精致的肉卷。
她咬了一口,尝出里面细微的味道,筷子不禁停住。
有蟹肉……
外面完全看不出来。
她吃螃蟹倒不至于过敏,但过后会胃疼。
姜时念自己跟自己僵持住,挣扎几秒,还是决定继续吃下去,别表现出来。
她刚要往唇边送,手腕就突然被沈延非握住。
沈延非端起她的餐盘,叫人转桌,把几样好入口不伤胃的菜依次夹过来,给她规整添在餐盘里,满了才送回她面前。
姜时念担心这样有损沈延非的威严,小声跟他说:“我来秀恩爱就行啦……”
“不行,”沈延非的眼睛在灯下深不见底,静静看她,“我得让他们知道,是我深爱你。”
说完,他抬起手臂,筷子尖自然夹过姜时念难以下咽的那个肉卷,放在自己唇间,在她秀气的牙印上咬下。
有人的勺子掉在桌上。
姜时念面红耳赤。
沈延非慢慢吃完,明目张胆偏过头,跟她低声私语:“老婆,别紧张,沈家人情感匮乏,不懂这是在间接接吻。”
第13章
不提间接接吻还好, 一被他这么直白的点破,姜时念在饭桌上已经快缺氧了,尤其在暗暗环视一圈沈家人的反应之后, 她更局促。
她表现夫妻恩爱用的是传统方式,含蓄收敛的, 在语言上体现得更多。
结果换到沈老板出手,简单两个动作,亲昵度就飙升,不动声色往满屋长辈的肺管子上戳。
姜时念在来沈宅之前,通过各种渠道对沈家人有大概的了解, 知道沈济川身体不太好, 她怕一下子太过激, 再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 到时候还要沈延非去担责。
她转过脸,对沈延非轻轻说:“是不是太亲密了……”
沈延非看着她跟他咫尺之隔的密长睫毛, 脸颊因为他刚才的放肆沁出了红, 唇抿着, 饱满绵润。
他静静注视了片刻,淡笑问:“那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这样说话, 在他们眼里是什么?”
不用姜时念回答, 他悠悠总结:“旁若无人,如胶似漆,可能就快等不及要干柴烈火了。”
姜时念果断选择坐端正, 不跟他那么近的悄悄话了。
坐在姜时念旁边的沈惜近距离目睹了全程, 勺子就是从她手里掉的, 她飞快跟沈灼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全家都清楚, 三哥从来就不碰蟹肉。
而且不止螃蟹, 其他海鲜他也不喜欢,不管怎么处理调味,他都嫌弃腥,偶尔意外碰上一点,那一整顿都不用吃了,这道肉卷之所以能在家宴上一直保留下来,还是因为爷爷的口味。
但是刚才……三哥就那么面不改色吃完了?还是嫂子咬一口剩下的?!
三哥带人回来前,给全家人布置任务的时候,她就明白嫂子绝对是真爱,可想象出来的到底还是比不上现场直播的冲击力。
沈惜不敢公然崩人设,用手半遮住脸,装作咳嗽,才压抑住嘴边的笑,很快又苦逼地憋了回去,愤愤瞪一眼沈灼。
为什么她就是恶女!她想跟漂亮嫂子亲亲热热!
沈灼低着头,十八岁的少年爱憎分明,气得筷子要拿不稳。
三哥怎么能这样,以前对初恋姐姐小心到那个程度,跟她说句话都要试探,现在变心娶了老婆,就因为她长得美会哄人,所以各种高调破例不要原则?!
看沈惜那个不值钱的样儿,根本什么都不懂,这些年,他心里就只想要初恋姐姐做嫂子,这件事他当成秘密,没对任何人讲过,连三哥都不知情。
姜时念看出餐桌上的氛围愈发诡异,叔伯姑婶们的表情都不善,还隐隐透着些难以言明的别扭,沈老爷子就更不用说了,始终横眉冷对。
她在这种场合下还是本能的忐忑,就安安静静吃沈延非夹给她的菜。
她吃多少,沈延非添多少。
直到姜时念再也吃不下了,才在桌下悄悄碰了碰他衣袖,被他反手握住手指。
姜时念这边筷子刚一放下,沈延非就一脸温和雅致地开口:“家里的菜越来越难吃了,这么一桌子,也就之前那口肉卷不错。”
姜时念鼻息一热,沈济川像是再也忍无可忍,把手里的茶盅重重磕在桌上,面色阴沉地起身,拄着手杖先一步离席。
走出几步,沈济川又侧过身,肃声道:“延非,你跟我走,我有话和你说。”
沈延非坐着没动,只是漫不经心地撩撩眼帘。
沈济川眼角的皱纹灵活抽动起来,勃然怒道:“你让人先把她送回房!说话的功夫,我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
沈延非这才站起来,手里牵着姜时念。
姜时念琢磨着老爷子话里的深意,今晚……是要留在沈宅过夜吗?
沈家人众目睽睽,都在旁边围观,沈延非把姜时念拉到跟前,往臂弯里揽了揽,略俯身靠近她,想在她耳边解释一句今天不回望月湾了,按家里习俗是要留下住两晚的。
姜时念心里还在想着接下来的发展,对沈延非的逼近没有准备,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在眼前,而且这一次差不多是面对面的角度,某一瞬间,像是双唇就要相碰。
她一慌,被扑面而来的侵略感拨动神经,不自觉闪躲了一下。
只是一下,姜时念就马上清醒,急忙停住。
这么多沈家人在看着,她怎么能公然避开沈延非?这不是给他添乱吗!之前堆积的那些亲密,不是都要打折?!
而且沈延非行事向来有度,不可能当着别人来吻她,她怕什么呢?!
沈延非也停了下来,但只有微妙的刹那,他垂了垂眼,继续朝她靠过去,唇与唇错开,亲密又很有分寸的跟她耳语了两句话,随后从容站直。
他抬手叫来旁边的沈灼:“送你嫂子去我院子里,别让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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