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康从车上下来时,看见两人离得有些远,一个鼓着腮帮子神情委屈,另一个脸臭得就像个活阎王。
他伸手一巴掌拍上了程昱的后脑勺,将阎王硬生生强制开机,彻底弄醒了。
“臭小子,别老欺负小仪。”
程昱绷着嘴角嗯了一声,宁宥仪彻底开心了,走在平地里都心情愉悦地想蹦达两下。
贺家一行人早已提前抵达了球场,经理客客气气地对程志康喊着程总,将几人迎接到了贵宾室。
除了此前在生日宴上见过的熟悉面孔,宁宥仪越过满屋子人,很快注意到贺执身旁那个西装革履、身形高大的男人。
聂为长得倒是颇有气质,五官深邃、脸庞线条利落,有几分混血的感觉。只是眉目清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时候,额头上仿佛贴着个大大的“请勿打扰”标志。
贺喻站在他的身旁,两人正不知道在交谈着些什么。宁宥仪极少看见温柔贤惠的贺喻露出那副冷淡的神清,看向聂为的眼神也有些不耐。
倒像是仇人一般。
她瞬间脑补出了义子与真千金争夺巨额家产的十八集连续剧,将他俩之间的刀光剑影悉数捕捉眼里,先前的困倦一扫而光。
贺执上前温和地问候过在场的几位小辈,热情地招呼年轻人们换衣服先进内场,都不要那么拘束。
宁宥仪回头看了一眼宁羽,她站在程志康的身旁,示意让她和贺喻先行一步。
更衣室中,宁宥仪和贺喻背对背站在两侧的储物柜前。空荡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拉开柜门吱呀的响声穿梭在两人的鬓间。
宁宥仪沉默地换完了衣服,刚想转身出门,回头时不经意间看见了贺喻穿着运动内衣,近乎赤裸的上身。
久经人事的她很快嗅出了点暧昧的气息。对方光洁纤瘦的背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印记,腰间也微微泛着青,隐隐能看到指印……显然是战况激烈。
贺喻似乎是注意到了热切的目光,转过头看见宁宥仪一脸诧异,眼中写满了疑惑。她面不改色地将衣服穿上,又大方地朝着宁宥仪笑了笑。
“唔……好几天了还没消。那天晚上喝了点酒,玩得有些疯,没收住手。”
语气十分坦然,顺理成章到宁宥仪愣了一下。又听见她很快补充了一句:“噢,不是和程昱。你别误会。”
“你不是喜欢程昱吗?为什么……”
宁宥仪将衣服塞进柜子里,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话说到一半又在嘴边咽下了。毕竟贺喻目前是单身,无论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无从指摘。
只不过还是有些好奇,她看起来对程昱死心塌地,大有一副非他不嫁的架势,为什么又能和别人做这种亲密的事。
贺喻将长发挽起,指缝穿梭在发间,随意地扎了一个轻盈的马尾,语气自如地回答宁宥仪未说完的疑问。
“在和他确认关系之前,我不会一厢情愿地为他放弃这部分自由。人活着嘛,及时行乐才是最要紧的。”
“就像程昱和我说过,他的心里有一个等不到的人。我不介意他此刻心里爱着谁,毕竟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喜欢的是所有经历完整拼凑起来的他。只要结局和所想的一致,其他事都没那么重要,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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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球场上人烟稀少,宁宥仪和贺喻入场时,聂为已换好衣服在挑选球杆。
看见两人走过来,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叁月的江城还有些倒春寒,宁宥仪瞧着那张冻得像冰块一样的脸,感觉周边的气温又下降了几度。
贺喻说的话始终隐隐地缠绕在心间,宁宥仪坐在一旁调整着鞋带,有些心不在焉。
倒不是为了贺喻坚信最终会与程昱走到一起的笃定。事实上无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宁宥仪都发自肺腑地欣赏她。大方坦荡,骨子里浸透着的那种洒脱和自信,很难让人不喜欢。
让她难以释怀的,是程昱所说的那句“有一个等不到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程昱曾有意无意地多次提及,想和家里坦白他们俩的关系。希望有一天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宁宥仪身旁,当着众人的面牵她的手。
却又都在她的沉默和犹疑中明白了,那样的未来,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想抵达。
宁宥仪自认除了程昱之外,她再也无法像爱他一样,倾心于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只是程志康对子孙的盼望、宁羽对这段婚姻关系的重视,都让她脚步迟钝,难以向前。
她已经毁过一次宁羽的人生了,还要再重蹈覆辙吗。她的妈妈会不会再次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拼尽全力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
如果程志康得知当初让程昱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的人就是自己,是否会怪罪她对儿子造成的伤害。又或是认为这般混乱的关系会让程家蒙羞,从前对宁宥仪施以的慈爱也将烟消云散。
宁宥仪生怕迈出步伐的那一刻,自己小心翼翼珍藏起的那一点点幸运,便会和既往的无数次一样,被命运收走。
她承受不起失去程昱的代价,因此一次次和他背道而驰。却总是忽略了,程昱也会失落。
他也会在得不到确切答案的每一刻,怀疑自我。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了球场上的平静。宁羽和贺喻挥手致意,又走到了聂为身前,语气热络地和他打着招呼。
还忙不迭地夸他挥杆的动作专业,让聂为教一教宁宥仪怎么打高尔夫,一边转头和她卖力地使着眼色。
宁宥仪松了松用力嵌在掌心里的指尖,起身走向前时心下轻松了许多。
她不该永远让程昱守在原地,也不该一味地让别人拖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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