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妈每天都吵架,谭落从小就认定,他们迟早有一天要离婚。
她以前时常思考,爹妈离婚后自己要跟着谁过。
可她万万没想到,谁都不愿意要她。她是一颗被父母踢来踢去的皮球,他们还想把这颗皮球扔进垃圾桶。
为什么都不要她?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这是她至今都想不通的问题。
谭落听到那些话,当即逃跑了。她的腿根本不受控制,完全是自主反应。
她一路狂奔,跑到江边的大桥上,想着干脆跳下去。
她不会游泳,跳下去,再也没事了。
谭落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情。
她很希望有人能抱一抱她。
包括后来,谭永德进了监狱,她遭到校园霸凌时也是这么想的。
不一定非得是人,哪怕一只狗,一只猫也好。
来蹭蹭她吧。
稍微给她一点带有生命的温暖。
然而她不曾如愿。
谭落不希望池倾阳和她一样绝望,所以她张开了怀抱。
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极致的安慰。
池倾阳的情绪到达峰值,他逐渐冷静下来,不再发抖,呼吸也恢复平稳。
谭落感到很抱歉:“都怪我,害你想起伤心事。”
他及时澄清:“不怪你,是我自己想说的。”
她问:“好些么?”
他点了下头:“谢谢。”
于是,谭落稍稍推了推他,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察觉到她微小的动作,池倾阳加重力道,不肯放手。
“一分钟,”他哑着声,以祈求的口吻,“再让我抱一分钟。”
“……拜托了。”
第29章 破绽
上午八点, 动车到达下江市。
他们的比赛地点不一样,谭落要去会展中心,池倾阳要去下江市第一中学。
最后,二人在折中的位置选了一家小旅馆。
办理开房手续时, 前台小姐姐说:“先生, 请出示身份证。”
池倾阳把身份证递给她。
小姐姐微笑:“女朋友的也请一起给我。”
谭落赶紧上前一步, 红着脸解释:“那个……我不是他的女朋友,麻烦给我们开两间房。”
“对不起!我以为你们是情侣,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呀。”小姐姐很抱歉地笑了笑,分别为他们办理入住手续。
谭落听着这话,又羞又美。
竟然说她跟池倾阳般配, 是她占便宜了。
拿了房卡, 池倾阳问她:“你怎么安排的?”
谭落看了看时间:“我的比赛是下午四点结束。结束后我去一中找你好了, 晚上一起吃饭。”
池倾阳同意:“行, 你在附近找个地方等我,我得六点才能结束。主要是这种比赛不能提前交卷, 不然我可以早点出来。”
“你好好考, 不要大意了。”
这一次,他和叶诗妤是作为省赛优胜者来参加全国决赛的。
若能在决赛中取得成绩,将有机会代表国家出战imo。
imo, 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来年七月在英国伦敦举办。届时, 中国代表团的学生将前往遥远的欧洲参赛。
李睿对池倾阳寄予了厚望, 他相信,自己的得意门生肯定能拿到imo的参赛资格。
“你几点去一中?”谭落问。
池倾阳活动了下颈椎, 说:“坐车有点累, 我稍微歇会儿, 大概中午十二点过去。”
“嗯,那你好好休息。”
“你不休息吗?”
谭落指了指电梯口:“我一会儿……那个,要出去一趟,有点事。”
她眼神闪烁,似乎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池倾阳立马提高了警觉,挑着眉问:“你上哪去?”
谭落没回答,她像一只小耗子,转身往房间里钻。池倾阳眼疾手快,死死拉住了门把,没让她得逞。
她被池倾阳用手臂围困在门口,进退不能。
少年凉凉一笑,阴森地威胁道:“谭羲之同学,别和我耍小心思了,从实招来。我不可能让你自己在陌生的城市里到处乱跑。”
唉……谭落叹了口气。
几个小时前那位脆弱的男生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又变回往常那副怼天怼地的模样。
谭落缩在那,不敢不招:“其实,我想去看书画展。”
“在哪?”
“市立博物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池倾阳松开门把:“我陪你。”
谭落还是不太乐意:“别……你休息吧,那个博物馆不远,我一个人没问题。”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池倾阳轻轻弹了她脑门,“十分钟后,一楼大堂见,没得商量。”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从旅馆打车前往博物馆。
车费十五块,给谭落心疼得够呛。
池倾阳看不懂她:“这门票要一百五,没见你心疼钱。”
“不一样嘛……”谭落笑了笑,紧紧捏着门票,让他跟自己走。
今天博物院在办专题展,展出的作品大都出自近现代的书法家之手。
其中,有不少作品是收藏家们的私人藏品,只是暂时借给博物馆展览。
恰逢周末,前来观展的人还不少。
池倾阳发现,谭落和其他观展人很不一样。
别人手中都拿着一本精美的小册子,册子里是有关本次展览的详细介绍,在进馆时凭门票领取。
池倾阳也去领了一本,谭落却没拿。
他想,也许是谭落对这些作品了如指掌,不需要额外的说明。
进馆后,大家都沿着博物馆规划好的路线慢慢欣赏,走走停停。
再看她,一路疾走,脚底生风,目不斜视。谭落迅速穿过一号展厅,径直走向二楼,池倾阳只得小跑着跟上她。
显然,她不是来闲逛的,而是有非常明确的目标。
终于,谭落在一个转角处停了下来,那里有一座长方形的玻璃展柜,柜子里摆放着一本八开册页。
池倾阳找到展品的编号,打开手中的介绍册,翻至对应页数。
这份藏品是用小楷书写的古体诗,名为《静夜迎霜遣怀》,作者是谭洪湛。
池倾阳看着这个名字,霎时屏住了呼吸。
他继续阅读册子里的介绍,上面写道:
谭洪湛,字德净,中国当代著名书画家、史学家、诗人。享年八十岁。
据称,这幅书法作品乃谭洪湛的绝笔。
池倾阳合上介绍,抬头注视谭落。
他隐隐猜到这位老人与女孩之间的关系了。
“你和我说了自己的秘密,我也和你说一个。”
谭落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本册页,手指在玻璃柜上来回抚摸:“谭洪湛是我爷爷,我从小学习书法,他做我的老师。”
“和池大爷一样,他也可疼我啦。我小时候一放假就去找他,他教我写书法,给我做好吃的。”
谭落说起这些,忽然甜甜地笑了,仿佛透过那些笔迹看到了宠爱自己的老人:“这本册页用纯青檀皮纸书写,是他写来送我的。”
池倾阳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欣赏册页里的那首古体诗:
白露向晚黄,入夜地凝霜。
情伤残花坠,复行有菊香。
残暑徐渐退,宵明客梦长。
秋实不得见,静默自心慌。
引镜悲鹤发,坐叹迟暮凉。
幸得小儿伴,笑音暖悲茫。
“我爷爷那时癌症晚期,拒绝住院。写下这首诗后过了三天,他躺在小园子的摇椅上,静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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