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播放着磁带,柴萍总喜欢在睡前聆听古典乐,那会让她感觉安心。
站在窗边小酌着红酒,目光很深远的望着精心栽种的植木,楼下不时传来笑声,丈夫正和兄弟姊妹们聊天喝酒,大概很晚才会回房。
「妈。」
耳边忽然传来儿子的声音,柴萍回过头去,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打算转系。」
「你说什么?」柴萍很快地皱起了淡淡的眉毛。
「我想转去念法律。」苏阳靠在墙上,一脸认真,「不走商,也不从政。」
柴萍别过头去,说:「我不准。」
「妈,我没有要徵求你的同意,我已经决定好了。」
「念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转?你都不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未来要继承你爸的家业,跑去念法律做什么。」
「我对你们的事业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想念法律,是希望以后能凭藉着自己的能力和专业帮助别人。」苏阳知道他母亲不会同意,但他这次也绝不会退让。
「你没有权利拒绝,我和你爸努力了一辈子,拚了命的工作,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在了你面前,我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柴萍稍微提高了音量。
「从小到大,就因为你们拼命的工作,对我和哥的兴趣喜好都一知半解,想来也是讽刺,以前大半个月才见的到你和爸一次,那时候听同学们说起家人,我的心里都有些发酸,我竟想不起来上次全家一起出去玩是什么时候......」苏阳的眼睛有些酸涩,「你说的没错,你们赋予我最优渥的一切,让我们的生活不愁吃穿,但是你不懂,那些对我都不重要,我最想要的,不过就是全家一起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
柴萍怔住,回过头去,一脸诧异的望着苏阳,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她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苏阳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长年埋头于工作,只为向所有人证明她的能力,可是却错过了太多与儿子相处的时光。
「哥为什么会死,你心里有数吧?」苏阳的话像一把利刃一样,刺进了柴萍看似坚毅却脆弱不堪的心脏。
「你......你住嘴!」柴萍平静如死水般的脸庞,终于激起了一丝情绪,激动的大吼。
柴萍的内心一阵抽痛,她永远也不想回想起当年她的大儿子苏彬,苍白着脸躺在停尸间的模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不开,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希望她两个孩子都能出人头地。
可谁知道,她沉重的寄望却成为了苏彬的梦魘,是她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入了深渊。
「妈,如果你不想再后悔一次,就别再阻挡我所选择的路。」苏阳冰冷着表情的眉眼,倒是和柴萍如出一辙。
苏阳说完,手插着口袋,转身就要走,柴萍叫住了他。
他停住脚步,对上了母亲忧伤的眼神,等待她开口。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依你,但要你别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呢?」
苏阳抬起眉头,「你不会也在意......」
「不,就因为我和她是同种人,家世不好,所以我知道,要是你们走到最后,痛苦的人是她。」柴萍逕自打断苏阳的话,她知道他要说什么,「门当户不对,你想过她承受的了旁人的非议吗?」
柴萍说,她是过来人,她最懂。
一开始以为足够相爱,什么都不是问题,可她错了!嫁进苏家后她生活优渥,不需再为钱烦恼,但她却越来越忧鬱,夫家的鄙视、社会的舆论还有丈夫多到数不完的应酬,她感觉自己生活在一摊日復一日的死水之中,再也快乐不起来。
为了扭转别人给自己贴上的标籤,她花了多少年努力才拥有如今的事业,成为了他人眼中的女强人、最佳贤内助。
「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苏阳没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淡淡的说完后,离开母亲的房间。
柴萍看着儿子宽厚的肩膀,心情很是复杂。
笠日,吃完早餐后,亲戚们相继离开,要走之前,我突然想起来手机忘在苏阳房里,便要他先去开车,我自己上去拿。
拿到手机后,我匆忙的下了楼,苏阳的母亲那时就靠在大门口,眼神锐利的望着我。
「阿姨,我走了啊,下次见。」我和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你离开苏阳吧。」
我闻声一顿,诧异的转过去看着那张被岁月摧残却依然非常美丽的脸庞,「嗯?」
「你叫落希吧?」柴萍面容清冷,「落希,我不想当坏人,只是想给你一句忠告。」
「阿姨你说吧。」
「如果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要承受的苦头实在太多了。」柴萍表情虽冷酷,眼里却自然的流露出一丝怜惜。
门当户对。
心脏咚的一大声,我感觉自己难以呼吸。
一阵苦涩感从内心最深处涌上,赤裸裸的展现在脸上。
我看着柴萍的脸、眼前这栋装潢华丽的豪宅、在屋内忙来忙去的佣人和管家、苏家亲戚们那一身价格不斐的行头,忽然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阿姨,你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再见。」我僵硬的再次弯起嘴角弧度,脚步沉重的离开。
苏阳他母亲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我知道,她是不愿意我和苏阳在一起的。
无关她喜不喜欢我,单纯只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苏阳,仅此而已。
是啊,我这么不好的人,非但一无所有,还经歷了那么骯脏的事情,怎么配得上苏阳?
这种彻底的自卑感像梦魘一样的跟着我。
每当有人对我提出质疑时,我就会像现在这样,开始无尽的怀疑起自己。
眼睛很酸,酸的好像快要流出眼泪了,我吸了吸鼻子,用力擦去眼眶里的湿润,直到上了苏阳的车,他觉得我有些奇怪,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过敏,眼睛很痒。」我摇摇头,看着车窗外,柴萍裹着大衣站在门口,车子越驶越远,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为止。
那时候我竟然有种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这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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