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很懒的人,手机除了看看新闻和球赛,对他来说没有别的用途,他懒得拍照,更懒得更换手机屏保。
手机屏保是手机出场自带,一个简单的纯色渐变背景,从蓝到黑。
整个手机屏幕上,唯一的特别元素是时间。
现在是早晨8:40,成州平想,小松应该下班了,所以拨通了她的电话。
他没有在手机里留下她的备注,却记得她电话的那十一位数字。
他需要记住大量的信息,人脑储存空间就那么多,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他不会去刻意记忆。
成州平甚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记住小松的手机号码的。
小松听着电话里沉默的声响,她能够想象到成州平因为她而语塞的样子,于是得意地勾起唇角。
“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呀?”
“昨晚的事怎么处理了?”
“主任打电话报警了,民警出警很快,他们来了三个人,先装成病人来了输液室,偷偷摸摸靠近了那个人,抓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反抗,看起来那么瘦的一个人,三个民警才把他给制服。”
“你没事就好。”
“成州平,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正常情况下,不都该这么说一句么。”
小松听他这么说就不乐意了。她拎起一个沙发垫抱在怀里,“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满意了。”
成州平的语气里也带着丝丝撩拨的意味:“那你要怎么才能满意?”
“这几天我有点想你,你呢?想我了吗?成州平?”
他想,自己之所以会打出这个电话,无外乎是这个原因。可让他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成州平的嗓子好像被卡主了,他如鲠在喉,喝了口水后,沉稳道:“周末来我家么。”
小松憋住笑,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下巴支在沙发垫上,“周末啊,我得看安排,我们上周去了西山,这周可能要去翠湖公园玩儿,要是有集体活动的话,可就不一定了。”
成州平听出了她口吻里的骄傲。
他圈着水杯,在手里晃了晃,说,“那以后再说。”
“哎哎哎,你再问我一遍啊,我说不一定,又不是说一定不。”
中文的精髓就在于此,不一定和一定不,变一下语序,意味截然不同。
成州平说:“这个周末你休息吧,下个周六,晚上我去接你。”
小松说:“成州平,一言为定。”
其实这就是个普通随意的约定,但因为“一言为定”这个词之前,出现了他的名字,这句话对成州平而言,变得格外郑重。
他低柔地说:“一言为定,李犹松。”
结束通话,成州平闭上眼,安心地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说:
我弱弱问一下。。。应该能看出来成哥喜欢小松吧
第37章
成州平睡醒,从冰箱拿出小松买的速冻馄饨,直接扔进冷水锅里。能吃的时候,混沌皮散开,肉馅飘在汤里。
他直接拿来汤勺往锅里一舀,烂皮肉糜一起吞进去。
他用这样的方式吃完了一锅馄饨,检查了一下手机电量,拿上车钥匙,出门去洗车行。
洗车行本来就是个幌子,闫立军没放多少心思在这里,平时成州平也懒得来,都是黄河在看店。他进了里屋,黄河正在和一个妹子连线打游戏,地上摆着还没收拾的火锅外卖。
成州平看到那个火锅外卖,绝不是一个人的量。
“你带别人来店里了?”
黄河的手端着手机,两个拇指不停按屏幕,嘴上讨饶说:“锋哥,就带了俩妹子来,俩高中生,屁都不懂。”
成州平抢来他手机:“我他妈跟你说过几次,不许带人来?”
黄河立马跪在椅子上:“哥我错了,你别给闫哥说,让闫哥知道我就完了。”
黄河不算个坏人,只不过一直在社会上游荡,没接受过教育。他和小松同年,还没有来得及见识大奸大恶。在他的认知里,闫立军就算他的天了。
成州平把他手机扔在柜台台面上,说:“今晚的金华小区的单子你替我跑一趟。”
黄河贱兮兮凑上来:“锋哥,约会啊。”
成州平说:“你少管。”
黄河之前就一直跟成州平叫嚷着要独立跑单子,成州平没给过他机会。现在要配合当地的清肃活动,他按照刘文昌的安排,暂时停止这种散单的行动,专心放在之后杨源进的那单大生意上。
黄河拍胸脯保证:“锋哥,我跟你干这么久了,精髓都掌握了,你就放心。”
成州平把桌上揉作一团的麻布展开,给它四方四正叠好。
他说:“要是碰到警察,放下货赶紧跑。”
黄河说:“锋哥,你不知道吧,我是我们学校初中百米冲刺的记录保持者。”
其实不难看出来,黄河小腿肌肉发达,跟腱修长,如果不是他在的地方太过落后,也是个当运动员的好苗子。
成州平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没看出来。”
他安顿完事,和黄河交了班,自己在洗车行看店。
晚上成州平请黄河下馆子吃了顿他最喜欢的酸菜鱼,把车给了黄河。成州平点完货,黄河就开车去交易地点了。
成州平等他回来期间,和老周打了通电话。
大男人说完公事就没得聊了,成州平冷酷地挂了电话。
老周在宾馆里对着电话骂:“妈的当年谁招了这么个大爷进来。”
刷手机的刘文昌抬起头,“李长青啊,当年给我信誓旦旦说这人能行,我看他看人的眼光不咋地。”
成州平进来后,老周和李长青他们轮流带,老周骂归骂,终究还是护犊心切,为成州平找补说:“这小子确实可以,他第一次卧底,当时扮我马仔,零下二十度,我们躲在草丛里等跟人接头,我他妈都受不了,这小子一声不吭,我对他心,信心十足。”
刘文昌把手机扔一旁,“他家里知道他干这个么?这三年,跟家里联系过么?”
老周:“你管多了啊,有人给你干活你就偷着乐吧。”
刘文昌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想办法让他和家人联系一下,哪怕打个电话,也让他心里舒服点。”
老周点燃烟,摇摇头,“老李在的时候提过一嘴,这孩子爹妈都没了,所以整天不着家的。”
刘文昌的手敲了几下床单,“那你平时多关心他一下,以后归队了也是,多照顾他一下。”
成州平看了眼表,凌晨一点五十三,距离黄河去送货已经四个小时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虽然他们干这行的,凶吉在天,不能过多依赖预感,但他还是很不安。他把洗车行关了门,在里面等着,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拼命敲门。
成州平从里面把卷闸门推上去,黄河一脸血,出现在门口。
成州平拉开门,把他推进来:“出什么事了?”
黄河崩溃地大喊了一声:“锋哥,怎么办,我杀人了。”
成州平扳住黄河的肩膀,大力地把他压到玻璃门上,“你把话说清楚。”
“今天我去快递点送货,一个民警突然冲过来,我想都没想就跑了,他一直追,一直追,我被堵到死胡同里,没辙了。我想他要是抓了我,我得做牢,我不如捅死他!反正刑期都一样!”
“我操你妈!”成州平一脚踹向黄河的肚子,“我操你妈!”
还敢同情这些人么。
成州平就算和他们朝夕相处,也永远不会怜悯这些人。
因为今天被杀的那个警察,可能是他的同学,他的同事,他的□□,甚至是他自己。
他泄愤地踢踹着黄河,最后把他从脖子上拽起来,“你去自首。”
黄河惊恐地跪下,扯着他的胳膊,“锋哥,我不能去自首,我现在偷渡,找闫老板帮忙,闫老板肯定有办法把我弄出去,你帮我求求闫老板!”
成州平极力压制住想杀人的心,他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有警车跟这么?”
黄河摇头,“没有,今晚就碰到那一个民警。”
杀人偿命,不可能让他逃了这一劫。成州平冷静下来,问:“你有信得过的朋友么?先去那避避风头。”
黄河想了想:“有,有,我有个表哥在丽江做藏药生意,我可以躲他那里。”
成州平说:“行,你连夜准备一下。公共交通肯定不能搭乘,开车去,闫哥那我帮你问问。”
黄河擦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锋哥,只要你帮我这回,以后让我干啥都行。”
黄河匆匆收拾了一下行李,开车跑路,成州平立马把车的信息发给了高远飞。
晚上他关了店,走了大半个城市,回到家里,趁着洗澡的时候,想好跟闫立军的说辞。
闫立军对黄河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态度,但他就不一样了。闫立军身边的人各怀鬼胎,不想信他也得信。
成州平把这事告诉了闫立军,果然闫立军的意思只是别让黄河影响他们接下来的那笔交易。
成州平这天晚上没能睡着,他一直在想这那个被黄河捅死的,素未谋面的民警。
他可能是某个女人的爱人,某个孩子的父亲,某个母亲的儿子。
如果今天他没把这件事交给黄河,而是自己亲自去了。
但是没法去设想如果,他没有软弱这个选项。
他软弱了,那些被毒品侵害的家庭呢?谁来保护他们。
只不过,成州平没想到黄河能逃脱警方的追捕。清晨他接到高远飞电话,说昨天半夜去交警在安楚高速公路出口的树丛里发现了报废的面包车,车上没有任何人。
成州平对着电话沉默,高远飞以为他内疚,安慰他:“这种小毒贩,多花点时间怎么都能找到,咱不就抓贼的吗?”
成州平说:“他没有去丽江,可能中途决定去大理直接求闫立军。”
高远飞思考了下,说:“倒是有这个可能。”
成州平说:“黄河没什么朋友,社会关系很简单,吃喝都指望着闫立军,犯这么大事,最稳妥地是去找闫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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