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宴澜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她刚到一楼的餐厅,张姨就一脸关切的盛了碗海鲜粥递给她,“宴小姐,先垫垫肚子,我让厨房再热一遍菜,今天有您最爱的排骨和鱼……”
她碎碎念着,整个人像旋绕的陀螺一样忙碌起来,“小姐,这事儿我不该说的,你和先生是不是吵架了?他上午的时候回来过一趟,我知道他是专门回来看你的,你没看到他的表情哦!他在你的房间坐了许久呢……唉,我是看着先生长大的,他性子就那样,从小到大都冷冰冰的,但我知道他是喜欢你的……”
宴澜尝了口粥,鲜香味儿占满整个口腔,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唯一烦人的就是男主名字出现频率过高。
宴澜敲了敲桌子,打断张姨的念叨,“张姨,你叫什么名字呢?”
按理说,以女主和张姨的熟络程度,不应该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事实就是这样,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在谈论顾廷,谈顾廷小时候,谈他的成长之路,谈他的喜欢与憎恶,但从不谈她们自己。
张姨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喊我张姨不就好了嘛……”她仿佛有点儿无所适从,用那块灰色的布反复擦拭着架子上的古董花瓶,“我叫张招娣。”
“那你有个弟弟?”
谈到这,张招娣仿佛终于踏入了熟悉的领域,扬了扬嘴角又很快的抿住,“是啊,比我小了十二岁,是个不争气的……”
她还想再念叨些弟弟的事,却被宴澜再度打断,“你有想过改名吗?”
“改名?”张招娣的表情很惶恐,擦拭灰尘的手停下了,“这是件大事吧?我年纪很大了,这很麻烦的。”
“不麻烦的,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去警察局。”宴澜喝光了粥,朝她笑,“你结婚了吗?”
张招娣觉得今天的小姐很奇怪,但还是感谢她转移了话题,改名什么的,总让她觉得不孝。
“早结啦,我弟房子的首付还是用的我的彩礼……”她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妥,不好意思的笑,“我们乡下人买房很难的,我和我那口子攒了大半生的钱才将将够付个首付呢。当时我那口子还嫌我生的闺女不想买房呢,现在这房价涨得哟,幸好买了……”
宴澜盯着她脸上或许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笑,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亲。她的母亲因为只生了她这么个女儿而怨恨她,在幼时她时常因为缺失的母爱感到痛苦,她无数次想过她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她什么时候从母亲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大概是她动了杀夫的念头之后。
她也是妻子,但她比母亲强多了,那个软弱的女人只会卑微的哭泣和哀求,毫无解决麻烦的本事,终日沉醉在幻想中:只要再生一个儿子,只要一个儿子,夫君就会爱她的……
在她无知无觉的走向母亲的老路后却又凭借自己走出了一条新的路。她倒没有因此释怀,说些什么原谅母亲体谅母亲的大话。她只是不再恨自己了,她该恨的是那个毫无母亲本能的女人,她生孩子并不是因为喜欢孩子,只是因为她需要个孩子绑定丈夫去确定丈夫的爱。
她的出生只是悲哀婚姻的副产品,当副产品无法满足母亲的需求时,就像无法医治疾病反而带来副作用的药物一样,只有被抛弃的下场。
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她们生孩子就像蟑螂产卵。而她们的孩子又将在耳濡目染下重蹈覆辙,成为新的母蟑螂。这就是一个循环,为地球带来了过多的人口。
宴澜唯一感谢母亲的事,就是她送给自己的那把剑。她最终也如那把剑一般锋芒毕露。
宴澜同张招娣说这些话,也许是想看看另一种结局,也许只是等待午餐时太无聊了。
她说不清楚。她其实并不喜欢思考复杂的事情,思考总得而言是有损身心健康的。
宴澜继续问,“你只有一个女儿吧?”
“是呀!我女儿很乖的!成绩也好!”
宴澜想起她身上曾经出现过的伤口,“你丈夫脾气不好吧?”
其实女主曾经试着问过张招娣是不是遇到家暴了,但张招娣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就搪塞了过去。今天也许是张招娣觉得说了这么些话,两人的距离拉进了不少,竟然点了点头,“是啊,他有段时间迷上了打牌,又总输钱,就……”
宴澜刚张了张嘴,就被她抢白:“小姐是想劝我报警吧?唉,警察怎么会管家务事哦!”
她笑得很难为情,眼尾的褶皱压得更深了,“现在好多了……”
也许是为了证明什么,她还是细数丈夫的好处,什么终于开始煮饭了啦,用洗衣机洗的衣服很干净啦,有时候还能记得倒垃圾啦,抽完烟知道在烟灰缸摁灭啦……
然而她越说,宴澜只觉得越难喘上气。
她决定最后说一句就结束这谈话,毕竟冒着热气的酸菜鱼汤已经端上了餐桌。
“我不是想劝你报警……他打你的时候,没想过还手么?”宴澜看着女人老实的脸庞,一字一顿的问,“打不过的话,总能趁他睡着用菜刀把他捅死吧?再不济还能下毒,农药总买得到吧?是的,你没听错,我是劝你杀了他。”
张招娣拍着胸脯,剧烈的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她的话,讷讷道:“杀人是……犯法的。”
“家暴就不犯法了?”宴澜仔细的挑出一根鱼刺,“如果你和他只能有一个活下来,你怎么选呢?”
张招娣不敢想,喃喃,“不会的……”
一直到宴澜揣着那张黑卡出门,张招娣都没从这段闲谈中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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