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仰头奶乎乎问:“钦差哥哥去那里了?”
守卫仍旧摇摇头:“我不知道,只能问其他人。”他就是一个看门的,大人们的事情他没有能耐知道。
众人听闻,只能失落而归,商议等到明天再来送一次。
第二天,仍然是晴天,这群人再次前往县衙,被告知钦差仍然不在,这下城中百姓有些着急了,怎么那般凑巧,一连两天都看不到人。
同时城中传出不少谣言,说下游的缺口并非天灾,乃是人为,宋孟那些豪绅老爷担心淹了自己的田,在下游埋了炸药,下游的缺口是被炸开的。
不少百姓震惊,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傍晚,城门安置点十分热闹,天边的太阳已经坠在最下方,旁边的云被染成了朱红色,橘黄的余晖照在地面,好像藏了无数金银一般,孩童绕着圈来回跑,发出清脆的笑声,纳凉的老者和母亲们也含笑地看着这一幕。
徐大山将女儿抗在肩头,指着天边的云给她讲故事,故事没有蓝本,都是他根据记忆中听到的戏曲和话本胡编乱造的,惹得旁边的杨花瞪了他好几眼。
忽然甜甜指了指远处的官道:“爹!那边来了一个大马车。”
徐大山顺着方向看过去,确实是大马车,随行的好像是捕快。
旁边几人也撑着眼帘看了,“好像是钦差大人回来了。”
这句话好似冷水注入了热油锅,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远处的马车上。
只见不远处出现三四个人,一辆驴车、一辆马车。
不知怎么的,远处的马车越是靠近城门,速度越是慢了,有些百姓等不了,连忙迎上去。
不过一会儿,双方撞上了。
跑到前头的百姓欢喜喊道:“是钦差回来了吗?他这段时间忙什么去了?”
驾车的石头动作一僵,看了看身旁的老捕快,“……师父!”这件事让他怎么说。
老捕快如老树皮一般的面皮抽了两下,嘴唇阖动,最终一咬牙:“钦差大人没在里面!”
先前问话的百姓愣住,“难不成又有事拖住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疑问。
老捕快视线绕过他们,看向城门口的安置点,咬了咬舌尖,干瘪的嘴角强撑起弧度,连连点头:“对啊!你们说的没错,钦差大人的马车坏了,所以我们先带回来修。”
其中一人拍拍胸脯,“老孟头,我家手艺好,我免费给钦差修。”
“呸!那是你老子的手艺,我家才好呢。”另外一人直接怼了他。
老捕快听他们吵了一阵,将人群赶开,然后驱车到了门口,同样被人拦住了。
有了刚才的经验,老捕快说话熟练多了,可是这次却不容易哄。
有人问到:“孟捕头,你老实说实话,小钦差不会离开了吧。”
他一说完,就有人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笨蛋!小钦差没车,没行礼,他如果要走,肯定会和我们打招呼。”
“也对!”那人挠了挠头,听完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扯。
然后这人又重新思考了,“难不成小钦差出事了!”
然后这人后脑勺又挨了一下,“你真是傻子,小钦差福运高照,不会出事。”
其他人笑了,也是点点头,怎么可能出事。
有人忽然注意到老孟头他们一行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是那种想要跟着一起笑,可是控制不住想要哭的表情。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有胆子大的人一把推开车门,里面各种东西散落一地,食盒、书本、提灯、笔墨纸砚,角落的箱子里露出一截天蓝色长袖,靠里的位置放着一件湿衣服,旁边的车壁上挂着一个书袋,里面隐约露出一个信封。
老捕快由着他们看,目光落到书袋时,神色晦暗起来,在找到马车时,他先带着徒弟将周围搜寻了一下,可是没见到人,然后才检查了马车,看到书袋的信,让他心神一震。
这些东西都是贴身物品,如果离开或者转移的话肯定会带走。
显然大家看到书袋,也想到这里,有人将书袋里的东西在众人跟前倒出来,钦差印信、信件、还有碎银子都有。
有人红着眼问道:“老孟头,你们在哪里找到钦差的马车?”
老捕快哑着嗓子,闭眼道:“就是洪河缺口的附近。”
他带着人观察下游水势,看到了晾在河坝另一边的马车,起先他没认出来,还有些惊奇,这么好的马车都抛在这里了,简直浪费。
众人一听,立马有几人站立不稳。
其中一名佝偻老迈的老人家浑身颤抖,两眼含泪,看着西边血色的红霞,好像地狱恶鬼钻出地缝时张开的血红大口,那般可怖,残忍,最终仰天长啸,“苍天啊!”你不开眼啊!
有人亦是跪下泣泪。
甜甜有些看不懂,扭头看着怀抱自己的爹爹也是红着眼眶,伸手给他擦了擦,软软问道:“爹!你怎么哭了!”
徐大山抽着鼻子,“甜甜,你想见的那个漂亮钦差哥哥找不到了!”
甜甜看着周围人面色的哀色,不解道:“那就找啊!”
小孩稚气的话如同惊雷炸醒众人。
对啊!找不到,那就找啊 !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有人平复心绪, 挤出笑容道:“这小娃说的没错,俺们村子里有一个闺女掉到河里, 一连冲了二十里路, 最后找到了,一点事也没有。”
“对对!我也听说过,我媳妇舅舅家的表姑丈家妹妹的邻居的小儿子也是这样的情况, 听说五六天没找到人,都打算立衣冠冢了,谁知道, 人家直接好胳膊好腿地回来了。”
“是啊!状元钦差可是有大福气在身,以后肯定能鹏程万里。”
……
老捕快等人看着这群百姓自顾自地安慰自己, 甚至已经抬了一块桌板,划地盘找人了, 他咽下了自己的判断。
也许呢, 也许他判断错了,也许如这些百姓口中的说法, 等着他们去救呢。
……
角落里, 苍梧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乱发, 顺便往脸上糊了一手泥,拢了拢自己的黑色布衣,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趁着渐黑的天色,来到幽城外的土地庙,虞汐璇和蓝笙正在那里等他。
而他此次的任务就是引着老捕快他们发现马车, 并将之带回去,防止有人趁势作乱, 按照主子的想法, 若是后续有人利用她的死捣乱, 自己只能重新来个大变活人,然后给对方来个碰瓷,将洪驹的命放到对方身上,让对方见识一下世间的险恶。
虞汐璇坐在火堆前用碳笔写写画画。
几天后朝廷派遣的官员大概会到达幽城,恰好接受幽城事务,她派人打听过,下来的孙庙是个正直严厉的人,若是他接手,自己也不用担心心血被糟蹋,到时候就会有人将她收集的那些证据和账簿交给他,洪驹的使命也完成了。
苍梧跪坐在她身边,“主子,马车已经送到城门了,那些百姓仍然想找你。”
虞汐璇头也不抬:“找的是洪驹,又不是我,对了,李管事的下落找到了吗?”
此次在幽城,若不是有鱼作为后盾,她也不能对全城消息掌握那么迅速,说明李管事的才能不缺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消失。
苍梧:“没有,虽说有消息说死亡,可是没有找到尸体。”
“那就继续找。”虞汐璇放下炭笔,见苍梧看着她欲言又止,疑惑道:“你想问什么?”
苍梧:“主子,幽城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虞汐璇点头:“自然,有二长老镇着,而且新的官员马上到任,不用担心。”
苍梧眉间拢起:“幽城的事情都是您做的,为什么要推在洪驹身上,他就算身世有些可怜,可是也当了状元,被赶来幽城,只能说倒霉,将这诸多荣光放到他身上,我不服,他也当不起。”
在他心中,洪驹顶多就是读书好点,就这样放在全国,也不是顶尖的,被宣武帝选为状元,这事说不准是倒霉还是幸运,若是洪驹当状元后官运亨通,后世肯定说他幸运,可是现在事实是,当上状元后,他在京城被人孤立、嘲笑,又死在路上,顶多就是一个抓不住机会的倒霉鬼。
蓝笙听到后,用树枝戳了戳他的膝盖,“主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想法。”
苍梧斜了她一眼,“那你解释一下原因。”
蓝笙同样跪坐在虞汐璇身边,没好气道:“当然是因为主子的身份不适合,借了洪驹的身份,人死为大,将这些事推到他身上也没什么,洪驹还小,他家族凋零,只有一个族叔,后续不用后人抹黑他的名声。”
虞汐璇冲着蓝笙竖起了大拇指,“蓝笙果然想的周到。”然后看向苍梧,“那天傍晚,你也见到了对方最后一面,他虽然年幼,虽然根据情报上的消息,有些刻板不通人情,可是勇气可嘉,亦有济世救民的心愿,相信等到他到了幽城,也会这么做。”
苍梧瘪了瘪嘴,显然不认同。
他敢说,若是真洪驹到了幽城,估计不是被钱县令他们囚了,就是被他们杀了。
火堆上吊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发出“突突”的声响。
蓝笙掀开吊锅的盖子,加了两把采的野菜,然后重新盖上,“主子,可以吃饭了。”
虞汐璇放下东西,闻着鼻端的香气,随口道:“看来回去要把方便面弄出来。”
“方便面?”蓝笙疑惑,“那是何物?”
虞汐璇微微歪头:“一种便于携带,美味但是营养较少的面。”材料倒不缺,只是密封包装要头疼了。
蓝笙还是有些没听明白,不过知道主子又要弄新鲜东西,也不再问。
虞汐璇起身,在大殿里活动手脚,视线落到院中,看到角落里洪驹的小土坟,问道:“你们说,信该送到了吧。”
苍梧搬着矮桌,说道:“应该到了。”
……
纵州天青城,水月楼。
水月楼是天青城最大的酒楼,里面装饰十分豪华,楼高四层,下面有一层石砌台基,总共有五层楼高,可以将天青城大半的景色一览无余,所以四楼的包厢价格十分昂贵,另外四层之上还有一层,从不对外开放,据说是专门留给酒楼背后的贵客自己享用的,有客房、花厅、书房……一般人压根上不了六楼。
此时已是天黑,街旁营业的商铺都点了灯,水月楼也是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小二在其中穿梭,大堂中间的说书先生则是一板一眼地说起故事。
从不对外人开放的六楼也亮着灯,花厅靠窗的位置,坐着两名男子,正在煮茶谈天。
左边的这位男子正在举杯轻啜,身穿墨黑长袍,衣襟下摆用金丝绣着祥云,腰间是湖绿镶金腰带,腰带上还坠着一块鸡血红玉佩,眉眼飞扬,看起来十八九岁,一看就是富贵人物,眼角的美人痣,显得风流洒脱。
右边的男子身穿青衣素布,高冷淡漠,好似雪中的石碑一般,又冷又硬,身侧放着一柄浮尘,若是有武林人士看到,就知道这人是玄天教的大弟子青霄。
风夜雪冲着对面的人挤眉弄眼:“青霄,你家师弟被我师叔给劫走了,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二长老在幽城做的事情现在基本已经传遍整个武林,凡是知道二长老大名的人,对于这件事的真假丝毫不怀疑。
青霄抬眼,瞟了瞟风夜雪一眼,冷声道:“我若是介意的话,你就不会好好坐在这里了。”
风夜雪才不怕他的威胁,“你信不信打了我,我师叔会闹得更凶。”
说来惭愧,大家都是十八岁,两人的武功境界差了不少,真交起手来,他只能认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