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薄南本人的说法,他对3c用品不太上手,再先进的手机搁他这,都只有开机关机打电话,以及龟速打字的功用。
起初赖悦禎还抱有疑惑,不过是拍照,哪有什么会用不会用的问题?
还是在薄南默许下,点开手机相簿后,她才理解所谓的不太会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实在不懂,智慧手机的拍照方法已经足够简单,薄南到底是怎么让每一张都糊成一片,完全对不到焦。
「我是真的不太会用。」在停车场,瞥了一眼手机萤幕,薄南轻声说。
为了挽回自己在长官面前的形象,赖悦禎决定暂时拋弃良心,睁眼说瞎话,「也没薄先生说的差劲,朦胧美也是美呀。」
薄南没被花言巧语骗倒,反倒有些惊讶,「你是第一个夸奖我照相技术的人,方远和玟睿都说我是马赛克滤镜手,拍什么都看不到。」
赖悦禎:「……」
原来可以说真话呀,她现在把良心捡回来,还来得及吗?
念头闪过脑中,赖悦禎敢想不敢言,最后选择乖乖拿着手机,搭上由于经费不足以额外聘请司机,由老闆亲自驾驶的公务车。
原本她还在担心,薄南连手机都不太会用,驾驶会不会油门当煞车,直接表演一段街头飆车。
没想到相比起面对3c產品的笨拙,他开车技巧倒是精熟高超。
一路从都会中心的宽阔柏油路,到边郊古朴小镇的窄小石子路,整个过程平稳安静,途中轻微的震动弹跳,像是被温柔推动的摇篮,差点就把赖悦禎晃进梦乡。
好不容易坚持到抵达目的地,她一下车,迎面扑来的凉风,瞬间就将她的神智拉回来,懵懵懂懂酝酿出的睡意一点不剩。
距离他们离开公司,大约花了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薄南一路没休息,将她带到了一处枝枒茂密,拢出浓密阴影的高耸树林边。
还没走进里头,赖悦禎就能感受到从中吹出的阵阵凉意。
「我来过这里好几次,怎么都没听人说过,这里还有保存得那么好的树林?」半梦半醒间,赖悦禎在接近目的地前,有稍微瞄了一眼路牌。
如果她没眼花看错,他们这趟的目的地,是一个以古蹟文化出名的观光小镇,逢季度更迭都有相搭配的活动,名气很是不错,每年吸引不少人前往参观。
赖悦禎从前也来过这,不管是旅游书上的热门店家,或是在地人才知道的偏僻景点,都逛过两三回。
她自认对这里也算是熟悉,没想到会漏了这一处。
要知道,现代人对反璞归真的大自然行程颇为憧憬,观光区内有这么一个面积不小、维护良好的树林,怎么可能会隐蔽到完全没人提过,甚至到了现场,也不见他人的地步?
没回答赖悦禎的问题,薄南看见她身上的削肩雪纺纱洋装,皱了皱眉。
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貌似随手往她身上披,「剩下的路车子没法走,你注意跟紧我,别在里面迷路了。」
「……好。」被突然包围自己的青草气息弄得一愣,赖悦禎不太习惯,想把外套还给薄南,他却已经迈开一对大长腿,往树林内部走去。
唯恐自己真被落在原地,赖悦禎顾不上还外套的事,纤细手指连忙紧紧攒住衣服襟口,追了过去。
真正置身其中,她才发现冷清并非假象,树林里头她也没能撞见其馀人影。
分明位于观光区,树林内是异常静謐,除了他两的脚步声,赖悦禎只能捕捉到树叶让风吹动,彼此摩擦的沙沙声响。
太静了。
和树林外,她记忆中的观光区,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薄南带她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赖悦禎正想着长官因为自己昨天胡乱说话,把自己带到小树林毁尸灭跡的可能,薄南就忽然说:「就在前面了。」
足足走了十多分鐘,在树林间左拐右绕,早记不清原路之后,赖悦禎总算等到他这一句话。
拨开最后一处遮掩视线的小树丛,她往老闆前进的方向望去。
目光所及,是一座石头堆砌的高台,上头矗立两个爬满青苔的柱子,也不知存在多久,花纹似是在风吹雨打中磨平大半,已是肉眼无从分辨的模糊不堪。
「这是……」被眼前景象吸引,赖悦禎往前几步,有些迷茫地说:「我怎么觉得这里看起来有点眼熟?」
听见她的话,薄南忽然侧身,浑身紧绷,神情惊诧直盯着她,「你觉得这里眼熟?」
被老闆的剧烈反应吓到,赖悦禎弄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不自觉有些胆怯。
抿了抿唇,她小心翼翼地说:「对呀……这里跟我前阵子看过的电影里,出现过的祭坛很像呀……」
肩膀猛然垮下,薄南眼神闪烁,也不提自己刚才在错愕什么,就胡乱点头,强自接着她的话说下去,「的确是祭坛。」
似乎是想遮掩自己的失态,他带着仍在状况外的赖悦禎,往祭坛接近。
「现在的人应该都不知道了……但其实这小镇以前是由一支特殊的部落所形成的村庄,那些被当成古蹟的屋子,是他们的住屋以及公共建筑。」
「住屋?」
瞪大眼,赖悦禎还记得自己以前参观这小镇的古蹟时,不只一次感叹过,这里的每栋房子虽然抵不过光阴摧残,散发出古蹟特有的陈旧气息,仍能看出当时应当极为华美精緻,恐怕不是达官贵族,就是富商群居的地方。
结果,薄南居然说这只是这支部落里,普通居民的住屋?
指着石柱,薄南补充,「这支部落人人拥有巫族血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处理别人不能做的。所以其馀部落碰上麻烦事,都得来找他们解决,寻求帮助的次数多了,自然能拿到不少谢礼,在当时是出名的富裕。」
透过薄南的话,赖悦禎隐约能想像到,在久远的过去,这个小镇在其他地方的人眼中,该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联想到自己的阴阳眼,她不免失笑。
也不知道这支部落的人能不能预料到,他们引以为傲的能耐之一,在未来说出去竟然只会吓到人。
伸手抚摸祭坛,薄南轻声说:「你刚才问了,这树林怎么没人提起过,就是因为这部落的人从前为了保护这祭坛,在周围佈了阵,外人进不来更发现不了,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知活过多少岁月,仍抱持青年模样的妖怪抚摸那些早脱了原样,变得四不像的祭坛花纹,神情肃穆且珍重。
挟在风声之中,他的低沉嗓音响起,「我想藉由游戏重现这部落的故事,才会带你来这里拍照取景。」
一身白衬衫被风鼓起,有那么一瞬间,薄南的背影落在赖悦禎眼中,竟与那晚从名片中冒出,同样身穿白衣的古代男子有几分相似。
摇了摇头,赖悦禎甩开自己的错觉,问:「薄先生你……对这里很熟悉?」
果不其然,薄南回答:「算是待过一段时间吧。」
赖悦禎想起从前长生推出的游戏,大多以古代故事为主,修仙也好,江湖与宫廷也没放过。
往日她还以为这游戏公司脑洞巨大,又不失讲究细节,才能创作出一个个让人入戏甚深的游戏。
现在一听,有没有可能,其实都不过是把他们从前经歷过的事,用另一种方式记录下来?
总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赖悦禎兴奋的说:「这就是薄先生开游戏公司的原因吗?」
但这一次,薄南没有回答,不过侧首望向她,脣角浅浅一弯。
背对阳光,他的身影给镀上一层金边,脸庞却泡在阴影中,远远看来彷彿一道剪影,疏离于现实之外。
想看清除了尝试接近他,别无他法。
也许是薄南从初次见面,就表现出的温和纵容了她,赖悦禎不知不觉前进两步,直到看清他嘴角弧度,才想起来自己与对方还算不上熟悉,这样突兀凑近他的行为并不礼貌。
赶紧停下脚步,她与他最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期间,薄南不言不语,不过用目光紧锁住她的身影。
说不出为什么,面对这样的他,赖悦禎忽然问不出其他话语。
她说什么似乎都是错的,直觉却又告诉她不能轻易后退,只好僵在原地,傻兮兮与他对视。
打破沉默的,是薄南的叹息声,「快点拍完照,我们就回去吧……」
「不该来的地方,还是不要逗留吧……」
她听见他轻轻呢喃着,恍若噩梦缠身的囈语,在嘴边反覆打转,甩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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