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群山鼎立、松树挺拔,成片的乌鸦从树林里掠过,惊起枯了的松果从树梢上落下,伴着滴答的白雪融化声,在泥泞的雪地里滚了好几圈。
陆满庭看向面前的皇陵,语气甚是不忍。
“一定要如此么?”
严公公笑了,捶了一把瘦得跟竹竿似的右腿,伸出枯槁的右手,对着远处的群山比了比,又将右手缩回,停在皇陵的上方,指了指。
“若是某一天,你的吟儿去了,你会怎么办?”
陆满庭沉默良久,盯着脚下的黄土不曾言语。半晌,吹在脖子上的风凉透了,他才缓缓抬眸,却是一笑,攀上严公公的肩膀。
“庭儿会和姨父一样。”
严公公也笑,笑着笑着,昏暗的眸底却潮湿了。他拍拍陆满庭的手,一如多年前在冷宫里,无数次安抚那个孤傲又可怜的小家伙。
“你呀,也是个受罪的,找的婆娘是个倔脾气,够得你受。”
陆满庭冷嗤:“这些年,小姨可没让你少吃苦头。”
严公公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小姨是个暴脾气,顶多打我两顿。吟儿呢?不拿命跟你办,算对得住你的。”
陆满庭幽邃的眸暗沉如黑夜,想起那个不听话的倔强的家伙,唇侧的笑阴森森的。
严公公叹一口气,朝着皇陵的入口处而去。
他步履蹒跚,青衣下的脚腕细得可怜。不过一个月,他已瘦到只剩一层皮包骨,早不复从前利索,可心气是欢喜的,一边走一边哼着小调。
“老啦老啦,管不住儿孙喽~~~儿孙自有儿孙福,半截黄土半截安。”
夕阳下,严公公瘦弱的背影潺潺。蓝天群山绿水,巍峨的皇陵掩映在白雪间。
这一幕,让陆满庭想起了在漠北征战的时候,常有老马驮着将士的死尸,从夕阳里的沙地里缓缓走回来。
那个时候,无论哪位将士看到了,都会跪在地上拜送。
陆满庭撩开衣摆,对着严公公的背影跪了三拜。
“庭儿恭送姨父!”
*
慈宁宫,苏吟儿瑟缩在贵妃榻上,躺了整整大半日,未曾动过,便是午膳,也吃用了几口。
相比起她的冷淡,慈宁宫的小宫女和太监们高兴坏了,尤其是洋桃,指挥着小宫女们忙进忙出,乐呵着呢。
“以后啊,不准再叫‘夫人’,得叫‘皇后’,明白不?”
“你们可是慈宁宫的人,腰杆挺直了,说话得有底气,万不能让旁人笑话了。”
“还有皇后娘娘的喜好,记清楚了,莫要惹她生气;皇上可是最疼娘娘的,若是发现你们怠慢,非得扒了你们的皮!”
......
苏吟儿本就心烦意乱,听到“皇上”两个字,忍了大半日的脾气终是爆发了。
“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们提他,烦。”
苏吟儿拧着秀眉,气得腮帮子都在抖,听得廊外忽地安静,有沉闷且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抬眸,陆满庭站在她对面的铜门下,醉美的唇侧勾着一抹凉薄的笑。
“吟儿倒是爽快,竟这般恼朕了?”
第60章 鞭痕
慈宁宫, 陆满庭站在威严的古木色铜门前,目光清冷,带着瘆人的压迫, 幽幽地盯着苏吟儿瞧。
他已换下先前穿的冕服, 着一身织金色龙纹的赤红色锦袍。宽袖长衣、领口浅浅交叠、腰间束带曼曼,勾勒出修长紧实的身形。
他鲜少穿艳丽的颜色, 赤红色夺目,衬得他清冷的气质愈发地凌厉。
许是刚沐浴过, 散在他背后的乌发随意地用一根墨绳捆着, 逆着光,隐匿在红色的夕阳下, 火一般的灼目。
他抬手, 宫中的小太监立即关了门,弓着身子退下。
巨大的阴影伴着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黄昏渐晚, 殿中尚未掌灯,被长廊挡住的余晖洒在苏吟儿微颤的长睫上。
他缓缓逼近,每一步都踩在苏吟儿的心尖上, 声音低沉,似刀锋般可怖。
“吟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昔日里缠着他撒欢的美人儿,木然地躺在贵妃踏上。秋水般的眸子空洞洞的, 蒙着一层哀伤的水雾,便是知他气了,也低垂着长睫,落寞着,没有瞧他一眼。
苏吟儿音色凄凄:“没事。”
他身形一晃, 帝王的威仪散了一地。
他自嘲般笑了笑, 凑近她, 高大的身形挡住她面前不甚明亮的光。
修长的手指狠狠掐住她的下颌,用了些力道,强迫她对上他蕴着怒气的双眼。他咬着牙,发疼的字眼艰涩地从他喉间溢出。
“吟儿可知,你有多久不曾对朕笑过?”
苏吟儿不回答,蓄满了热泪的眸子碎着黯淡的光,光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的声音更哑了,覆手捉住她颤抖的双肩。
“何时开始的?自朕从宫外回来,你便是如此。”
苏吟儿纤薄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时至今日,她竟也分不清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便是他将心窝子掏出来给她看,她也不晓得该不该信他。
四年了,她一直活在他编织的美梦里。
义兄的信是假的,父亲是假的,她的身份也是假的。她不知道她来自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是谁;满心欢喜地盼着做他的妻,却在新婚之夜被他亲手送给老皇帝。
这场荒唐的梦终于醒了。
她装不下去了,无声地落着泪,被他拥着的时候,满是堆积的抗拒。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沉默了良久,松开她,望向窗外天边最远的那座山。
那是郊外皇陵的方向,埋着刚刚入土的小姨。
他神色微顿,似想到了什么,很是不忍,同她说话的语气柔了几分。
“严公公说你送了支发簪给小姨。”
苏吟儿不置可否,心中涌起对老麽麽的深深愧疚。麽麽临终前,执着她的手,求她应下。
她应了,可她做不到了。
陆满庭却笑了,揉了揉她的头顶。纵然她不愿意亲近,他也自说自话,搂上她的纤腰。
“吟儿长大了,有心事了,不再同我讲了。无妨,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你终会说的。”
他贪婪地抚摸她软若无骨的手腕,细细地放在掌心把玩,似不经意间提及,却又分明在意地发紧。
“他们说你的玉镯子碎了,朕有更好的,都送给你。”
他低头,爱怜的吻落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却被她猛地抽回手,急急地躲开。
“皇,皇上,臣妾累了,想,想歇息了。”
陆满庭狠狠一怔,往后退了一步,俊朗的面容刹那间阴沉。他缓缓垂眸,极力压制着什么,却在下一刻,眸中涌起蚀骨的痛意。
“吟儿这般拒绝朕,可不单单是恼,是......嫌呢!”
他冷笑,“朕这般不堪,竟也碰不得你了么?”
他一把将苏吟儿从贵妃榻上拽起,又狠狠地放下。
那流畅的下颌线咬得死死的,盯着苏吟儿的眸光似被尖刀扎过。
他不禁笑着,上挑的丹凤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暗沉的眸底却流转着危险。
他慢条斯理地解衣裳,松了软扣、抽出束着窄腰的细带。赤红色的锦袍大开,白色里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结实滚烫的胸膛。
在苏吟儿的惊呼声中,他用细带捆了她的双手,将她扔至黄花梨拔木床上。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凝视着苏吟儿的目光碎着冰冷的寒意。
“怪我,太惯着你。”
昏暗的光线照出他昳丽的面容,却藏不住病态的扭曲。多年来绝对的掌控和占有欲,让他容不得她有半分想要逃离的心思。
他俯身逼近。
她慌乱想逃。
她跌在冰凉的锦被上,胡乱踢打的玉足儿将床榻弄得凌乱不堪。她瑟缩着往后躲,因着双手被缚着,她行动不便,鼓着杏眸痛苦地瞪他,委屈又不甘地呜咽。
她自然晓得他想要什么。
那样的羞耻,便是他指尖在她肌肤上轻轻划过,她也会被撩拨到情难自已。
她怕死了他那些折腾人的手段,因为她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只绝望地娇咽,情到浓处,羞耻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蔓延,却惹得他格外的热血沸腾。
她惶恐地摇头,却被他捉住纤细的脚腕,状似温柔地残忍一笑。
“吟儿最好是乖些,不然疼的可是你。”
他捏得她腕骨生疼,笼罩的威压让她心底生出一丝惧怕。她停止挣扎,不甘地在他面前乖顺。
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根细小的鞭子。
鞭子不长,不过一尺,红色的,把手处是褐色的木柄,鞭尾吊着一串金色的须。
他将红鞭执在掌心,灼灼目光盯着她恐惧的双眼。
“吟儿该长些记性,下回才晓得,莫要惹恼夫君。”
昔日清冷的外表在这一刻毁之殆尽。
他带着惩罚的意味,将她翻了个面,解开她手腕上的细带,迫使她跪在床上,双手高举过头顶,捉住床头的玉柱子。
“抓好了,乱动,朕会打。”
苏吟儿背对着他,瞧不见他扭曲的神色,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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