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应执念而生,执念愈深,妖愈强;执念不散,妖不灭。
时间突然静止,雪花停在飞舞的那一瞬那间,片片纯白晶莹,连泰坦也停在将要再次衝撞结界的那一剎那间,一样的血花飞舞,滴滴鲜红。
一片无形的墙,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这里一片莹白纯净,而那里血光四起。
「不就是你造成的吗?」女王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低微细小,却又清晰地传进耳里。
我?
可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伤害牠……
『小少爷……我还可以留在你身边吗?』眼前和当初的大狗一模一样的眼神的男人,是他的泰坦成妖后的人形,带着一点侷促不安,在他们重逢的那个夜里,看着他问。
那一刻他好开心,好庆幸自己没有放弃找牠,好庆幸牠成了妖可以等到他……
他是那么地高兴、那么地小心翼翼珍惜着失而復得的泰坦,为什么会说泰坦现在的样子是他造成的?
他错了吗?他不该喜欢牠?不该爱牠?不该对牠执念如此之深吗?
他当初就该将牠放下、不再对牠念念不忘?不再找牠吗?
江程灝内心纠结着女王的话,没看见在时间静止下的泰坦,眼神闪动了下。
女王的眼神一瞬变得凌厉。
「不是。」女王像是看穿他所思所想,直接道:「你知道什么是魂力吗?」
魂力是灵魂的力量,而魂力的来源是灵魂与活的生命的感情连结。
灵魂必须与生命有感情上的连结才能得到力量,也就是魂力,无论是欢喜、悲伤、忧愁、怨恨、愤怒都能化作灵魂的力量,而且愈是强烈的感情所能给与的魂力就愈是强大。
「泰坦的魂力是你给的,牠的执念也是因你而起的,牠会成妖的那点机缘也是因你们强大的感情连结起了共鸣之故。」
发现泰坦被拋弃的那一夜,他在房里疯狂地想着泰坦的一切,心痛如绞。
「你还记得我给你考验的那个梦吗?」
江程灝不解地看着女王,不知道为何她提起这个,却还是点头。
「那个江程灝本来应该是你真实的人生……」
啪!女王轻轻一弹指。一片雪花落在江程灝面前放大到如张开手臂的大小,冰晶上映满了梦里江程灝的人生各个片段。
从小到大与他的人生如出一輒,差别只在于梦里的江程灝人生中没有泰坦,于是长大后梦里的江程灝对世界充满恶意,阴狠残忍、睚眥必报与他截然不同。
「但有人将泰坦带给你,改变了这一切……」
江程灝从雪花冰晶中抬眸看向女王平静艳丽的面容。心道:是老管家。
泰坦说过,是老管家将牠带回家的,也是老管家日日教牠要对小少爷尽忠……可最后也是老管家为了他而将牠丢弃。
这么多年了,他对老管家的印象已然模糊,连名字都记不得,却因为泰坦而重燃起那份记忆。
不过这又跟泰坦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关係?为什么说是他造成的?
「你还不明白吗?你原本藏在心底的那些恶意,原本会让你变成另一个江程灝的那些恶意又去了哪里?」
对于母亲强烈的恶意让梦里的江程灝最终夺了母亲的权,连人生最后的尊严也不留,甚至使计陷害了母亲的娘家,让何家从此一蹶不振。
而那些也是他曾想过要狠狠地报復母亲,最后又压抑下来的想法,久了,在不知不觉间,那种想法也就不见了。
所以他始终对何芊玉还留有一份情面,即使每一次见面都叫他气得要疯狂,但忍一忍似乎最终总能平静下来,然后又能想起何芊玉难得的好,而开啟下一次的循环,他与他母亲的问题始终卡在这样的回圈上,像老鼠一样,一直绕不出来。
那些恶意最终去了哪里?
江程灝抬眸看向女王,女王如黑矅石般漆黑沉静的眼眸緼藏着不可知的感情,她抬手指向江程灝身后。
「正因为你们的感情是连结在一起的,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保护你不被恶意侵扰,牠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吸收了你恶意,而将最纯、最真、最善良的情感留给你。」
「那就是你的恶意最终的样子……」
『小少爷,别怕,我保护你。』
温柔的眼眸,笨拙的姿态,最坚实的保护。
原来疯狂的不是泰坦,是他。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不过是一隻狗,却对他付出了所有,因他成妖、为他成魔。
「我要怎么救牠……?」江程灝颤着声音,看着眼前因时间停止而不动的泰坦。
为了他,身上的伤从没好过,伤痕累累、骨肉尽碎,还是一心念着要保护他……
这一身的伤该有多痛啊……
「你知道答案的。」女王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执念不散,妖不灭。
雪花开始飞舞,鲜血流淌了下来。
泰坦驀然停下衝撞生死交界的脚步。「……小少爷?」
江程灝朝牠一步步靠近,也靠近那生与死的交界之处。
他伸手,无形的墙立即削去他灵魂的血肉。
好痛,真的好痛……
痛进灵魂深处,灵魂被片片削去。
「小少爷!」泰坦慌了,「你别过来,你等我,你等我过去就好了!」
好痛!
为什么牠可以忍受那么多次削去血肉的痛?
江程灝没有停下,反而将整个身体贴向那片无形的交界处,灵魂没有血肉,只是如雪花般片片从他身上飞离。
「对不起……泰坦……」他只是想离牠再近一点,他只是好想再抱着牠,再对牠好一点……
『可是小少爷,这世上唯一能伤害我的事,就是当你说不需要我的时候。』
可是亲爱的泰坦,这世上唯一能救你脱离这执念的地狱,只有当我说不需要你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