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月从腰包里找出一片雪花挂坠:“既然好说歹说你都不听,那我也不缺男人哦。天都剑峰的悟风公子给了我这个,让我随时去找他。我觉得他比你好看,你也没什么稀奇的。”
兰提看向挂坠,妙月很确信,她的眼睛没有出错,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颜色的兰提表情突然崩裂了,声音也不再四平八稳:“什么??”
“你别老觉得你很了不起,悟风公子长得比你好看,人比你味道香,又有风度又讲理,我们春风一遇,彼此心动非凡,不过我道德高洁,觉得和你还有话没说清楚,就尚未来得及答应他。他应该不会像你一样吧,甜言蜜语说了很多,可是一遇到重要的事,还是对我藏着掖着哎。”
兰提伸手去拿妙月手里的挂坠,妙月笑吟吟躲开:“天都剑峰的雪花冰封在此,好有情趣。”
兰提似乎真的生气了,他忍了一会,然而还是压抑不住厌恶道:“那是因为天都剑峰都是穷鬼,只能拿不值钱的东西骗人。”
如此恶言恶语,妙月立刻乘胜追击。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你背后说人不是,可不是君子言行。”
“他真的……”兰提明知道妙月是激将他,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连不见面他都烦,终于还是忍不住意气用事:“你随便找谁,都不能是他。”
上套了。妙月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很严肃:“哦?可是他很干净哎,人香香的,讲话也好听。”
“不做好皮囊功夫,怎么能有无辜少女上当受骗?”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讨厌了。
“皮囊也是顶尖皮囊。于我这种欲女心经传人来说,空壳美人不是更佳?我不会回云露宫的,我要在悟风公子处躲躲,等到他们抓捕商艳云归案,我就正式出道,唔,妙月仙子,也很好听。”
兰提闭了闭眼睛,随后认真向妙月道:“脏东西。”
“你骂我?”
“我说天都剑峰的悟风是个脏东西。不要碰。而且他是骗子,他不仅骗感情,他还骗钱。”
兰提说的话和兰拣一模一样。看来,这个被骗的女孩子他们都认识。
兰提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终于想好怎么开口了:“他骗光我了我五堂妹的衣服首饰和周身细软。”
那怪不得,是他和兰拣的堂妹。那当然都认识。
“他只骗了钱吗?其他的呢?”
兰提强调:“骗光了首饰,骗光了衣服。”
怎么这么含蓄,那不就是兰家五小姐一夜天明后一丝不挂了嘛。
妙月道:“你说话真有水平。”
兰提略有些气恼:“那我怎么说?”
“我带人去救。五堂妹非但不感谢我们,还对悟风死心塌地,我要问她话,她只是就地哭闹。大伯四叔都嫌丢人,给她喂了一个月哑巴药,又因为不光彩,连个追究的理由都没有。兰家吃了闷亏。”
“事后,他又贼心不死,连我四姐都敢招惹,四姐也跟喝了迷魂汤一样,阿拣好意提醒她,又不能把五妹的事直接说出来,就怎么也说不明白。她说老二你罗里吧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推了他一把,让他滚远点,我在旁边站着还没得及说话,她连我一起骂。”
妙月反映过来了:“那你就是平白无故挨了两顿骂。”
“五妹人很迷糊,四姐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而这等男子戏弄女子,并以此为乐,且骗财骗色,小偷小摸的事做尽,实在为人所不齿。”
兰提抓住妙月的肩膀:“你真的不应该找他。”
兰提建议道:“若往北,人皆颀长,若往南,多有姿容浓丽者。柳县内,山庄内亦不缺乏人才。天下风流的美少年,若水了如指掌。他可为你引荐。你无须在这等鼠辈上浪费时间。”
……兰提思维异于常人。妙月还以为他吃醋才百般诋毁悟风,没想到他是真心为她考虑,并且还要给她介绍对象。好人,大好人。
妙月对这个大好人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我吗?天都剑峰,听起来就很帅气,我决意了,我要拜师天都剑峰,苦学剑法,和悟风公子双剑合璧,威震武林。”
师姐砰地一声打开门:“吃饭了!!!”
兰提未与师姐多言,直接把门关上,继续道:“天都剑峰,除了骗衣服的贼子,一无所有。山上穷得只剩下老头和白雪。”
妙月可不敢无视师姐,隔着门道:“师姐,吵架呢。你先吃你先吃。”
秋媛气冲冲地下楼了。
兰提还有如此刻薄一面啊,又说人家脏又说人家穷,妙月玩心大起:“就你干净就你富。吃糠咽菜我也愿意,而且他没钱,我有钱啊,你不是给我了我骨玉?我卖了骨玉,给天都剑峰修葺一新,给老头修豪华浴池。”
兰提一怔,他都忘了自己给的那块战国骨玉了。
二人对视,妙月突然憋不住笑:“噗嗤。”
妙月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好哥哥,说来说去,你要是死了,我就算你半个寡妇了。所以,我也不能不明不白就做你的小寡妇啊。”
“你跟我说清楚你的事,我就不找那个脏东西玩。所以你快点说吧,你接下来要干什么?这么讨厌天都剑峰,你是不是要杀他们?这个就是你的下一步计划。”
兰提已经脱力了,秀才遇上兵,有嘴也说不清。妙月天马行空,一通王八拳把九曲玲珑心兰提打蒙了。
一时上头,他真招了:“不是我要杀他们,是他们要来杀我。”
说完后,兰提很迷茫,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说?
妙月趁热打铁:“哦,这样。你怎么知道?你娘跟你说的是吗?”计划通,又把天都剑峰的事串到漱泉夫人头上去了。
“和我娘无关。我父亲死之前,我就知道山庄内有天都剑峰的奸细。只是还没来得及查,山庄大乱,其心必异。”
妙月摇着扇子,悠闲道:“兰公子,你糊涂啊。你娘年轻时是游侠,曾参学天都剑峰。我师叔都知道这事,你会不知道?若要串通天都剑峰,你该第一个怀疑她才对。”
兰提摇头:“不可能。翁秋暝是我父亲安排给我的。”
“谁?”
“翁秋暝。我曾经的剑侍,天都剑峰派到我身边的内奸,给天都剑峰传递了不少情报。我另外三个剑侍都是家生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他们情同手足。但是,只有星生学了三丹剑,而青澜紫瑚在剑法上造诣很一般,我父亲一直对此不满,所以他花大价钱从北方买来了翁秋暝。我父亲也调查过他的底细,当时并无问题。翁秋暝到我身边时,我父母亲早已冷若冰霜,如果母亲插手了,父亲只会严加提防。”
这个思维,怎么怪怪的。妙月也说不出哪不对劲。
兰提又解释道:“而且我娘参学期间,天都剑峰是旧派当道,那时新派掌门殷疏寒是无名小辈,她结交不了。新派与旧派水火不容,旧派人的好友如何能与新派人达成合作?”
妙月不可思议道:“若为利益,她和殷疏寒聊两句有什么难的。”
兰提坚决否认:“你说话和我二哥兰拣一样。他也这么说。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引北部的天都剑峰新派入驻中原,无异于养虎于室,只要能在武林大会上技压群雄,其他人自会俯首称臣,山庄在其把控之中,她何须借助这种不可控的力量?天都新派野心勃勃,只是苦于物资匮乏,这些年,我父亲一直卡他们的走镖途径,就是为了让他们继续穷下去,才无法来中原。从前建武林盟之时,天都剑峰就是兰家最大的手下败将,过了约五十年,才允许他们进武林盟,这些年他们也对武林盟主不服不逊。若和这些人达成合作,其虎狼之心几乎立刻就会反噬,祸水南引,也太愚蠢了。”
妙月眨了眨眼睛:“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娘很叛逆?”
“嗯?”
“你爹卡天都剑峰脖子,你娘就要跟他反着来。”
“不。武林争斗决不能意气用事,养虎为患,愚不可及,我娘不会这么做。”
兰提当初和兰拣翻脸就是绝不相信漱泉夫人勾连天都剑峰,一是不信她能这么蠢,二是……他不愿意触碰心中那个还在流血的伤口,青澜紫瑚之死仍是一根刺,尚未拔出来,兰提每每呼吸心中那刺都提醒它的存在。
妙月盯着兰提,不禁感叹,就是这么聪明绝顶的人,遇到了重大情感挫折,就不停地犯糊涂。而且兰提拿出了他惯用的态度:逃。他就是在逃避这个可能性,所以说了这么一大串用以说服,他要说服的对象不是妙月,而是他自己。妙月猜想,兰提大概是对母亲心存幻想,若漱泉夫人是害死他两个竹马的罪魁祸首,他该如何面对呢?他大概也不想面对,他直接以死来逃避面对真相。
只能说,他最后筋脉断裂而死,是真的他自己蓄意存心要死,人要是非要找死,几头牛拉都拉不回来。哎,也是,他不死,天都剑峰就真要对兰家不利了,他是拼尽全力保住苟延残喘的兰家。兰提这人的命,真是难解,他自己的心扭得像个大麻花找不到头,他身边人也是个顶个的难搞。
妙月思来想去,既然劝是劝不回头了,她就得另寻他方。
柳街大道被箍得像铁桶一般,进是进不去了。妙月想过请谢公刀传人帮忙,亦或者是说服兰拣,可惜都联系不上。兰提是孤军奋战,妙月也成孤狼了。
妙月痛苦道:“你走吧。”
兰提自然连筷子都没拿起来,就走了,临走前若水拖拖拉拉不肯走,妙月对他道:“若水公子,午间请你派一只信鸽来,若鸽子无信而返,就是我们已经起身回云露宫了。若计划有变,我再通知你。”
若水一口应下。
很快,下午橘叶和商艳云就来了。妙月头都大,等到了薛若水的信鸽,拴好事先给他的信,当天带着所有人风尘仆仆启程回云露宫。只是妙月单独买了匹马,她独自骑马,秋媛雨霖不解,妙月只说若是情况不测,她逃跑也快一些。众人正半信半疑,只是回宫半道上,妙月便独自驱马,一马当先,与众人打了招呼,便飞驰往云露宫方向。
雨霖喃喃自语:“这么怕死?”
三天之程被她缩短成一天一夜,见了宫主,拿了东西。也不是拿,而是抢。鹤林宫主反应不及,妙月便又出宫了。两天未睡,妙月甚至感觉马没有她轻功快,干脆弃马自行,一路飞花点叶,累得心肝肺都要颠出来,紧赶慢赶,赶回了柳县。
这会,兰提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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