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么多没做的事,没说的话,那么多诉说的珍贵机会都错过了。
尹之枝脸庞渐渐泛出青白的死气,眼眸的亮光飞速暗了下去,绝望的挣扎也弱了。
在她将昏未昏之际,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紧锁的门板被一脚踢开了。
有人来了!
尹之枝脖子上紧勒着的电线随之一松,绑匪怒瞪双目,离她而去,扑向了入侵者。
一丝丝空气漏入,已经快被勒晕的尹之枝还是遵循本能,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空气,血脉隐隐激动。
但这阵激动却难以完全传达到表皮,她用尽全力去睁开眼,看见似乎是警察的一男一女,正与绑匪缠斗。两人都受过警队训练,有格斗技巧,放倒普通人轻而易举。但因为这个绑匪的身材超乎寻常地高大壮硕,又有一身蛮力,要收拾起来并那么不容易。外面桌椅翻倒,打得乒乒乓乓的,薄薄的墙板都在颤抖。
下一秒,一个身影从门外冲进来,大喊一声:“枝枝!”
尹之枝喉头很疼,发不出声音,脑子也浑浑噩噩的。
她是在做梦吗?
随即,那个人影不顾一切地朝她冲来,蹲下来,颤着手,撕开了她嘴巴上的封条,并解开脖子上的电线,以及她手脚的绳索与围墙铁杆的连接。尹之枝终于可以离开这块她躺了一天一夜的地板,僵硬发麻的身体,被用力地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枝枝!看我!醒醒!”
尹之枝神志昏蒙,感觉有人探她的鼻息,掐她的人中。
她从未听过岳嘉绪这么惊惧的声音。她想回应他,想让他别那么害怕别那么不安,挣扎着慢慢撑开眼皮,就看到一张憔悴且眼窝深陷的脸。
岳嘉绪发丝凌乱,衣衫也没换过的样子,脸上染着癫狂的神情:“枝枝!”
不是做梦……岳嘉绪真的来了。
尹之枝身体软而无力,靠在他肩上,眼泪唰的一下淌得更凶了。
岳嘉绪抱紧了她。他随警察冲入这间村屋时,首先看到了被捆绑在客厅的葛月娴,还有一地的外卖盒。不流通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他心中越发不安,越过在斗殴里翻侧一地的东西,冲进房间,就看到漆黑脏臭的角落里倒着一个人。
她躺在那里,仿佛已失去生机,纤细易折的脖颈上绕了很多圈电线。他如坠冰窟,如同是看见凌迟了他两天一夜的最可怖的梦魇成了现实。
好在,她还是有呼吸的。摘掉电线后,脸庞的青灰色也微微褪下去了,对他有了反应。
与此同时,外间的撕打终于落下帷幕,两个警察联手对抗,终究占据了上风,“砰”的一声枪响,绑匪痛叫一声,捂着腿倒下,两人飞扑上去,合力用镣铐锁上了他的手腕。
然而,在扭打过程里,他们打翻了角落的酒。酒液倾洒在电线上,火苗倏地烧了起来。
“这里要着火了,快出去!”男警察怒吼一声。女警察飞快解开角落里葛月娴的绳子,背起后者。
岳嘉绪亦把尹之枝横抱起来,在熊熊大火烧起来前,一起快步离开了村屋。
来到外面,尹之枝看到,这附近果然是一片荒林,这间村屋孤立在山上,掩藏在密林里,很不好找。难怪绑匪对自己藏身之处那么自信。
岳嘉绪将她抱到了远离火源的空地上,让她坐下,一手揽着她,这才开始帮她将还一圈圈地环在手腕和脚踝上的绳索扯下来。尹之枝的身体一直在轻颤,手脚一得空,她终于能以动作抒发自己的感情,张开四肢,紧紧抱住他,喉咙里发出了劫后余生的低低呜咽,死命地他怀中钻去。
岳嘉绪知道她的恐惧,接纳了???她,伸手搂住她后脑勺,哑声道:“好了,枝枝,没事了……”
远处,两个警察把受伤的绑匪用手铐绑在了一个铁护栏上。他们人那么少,是因为警队正在分不同方向,上山摸排。若摸排到线索,才会请求增援。哪想到,他们一来到就碰见杀人的场景,没法再等增援了,只能踢门救人。
男警察拨打电话,寻找附近的同僚支援,转送嫌疑人。女警察则在检查葛月娴的身体状况,帮葛月娴解开绳索。
就在众人都以为最大危机已过去的时刻,变故突生!
树丛里沙沙一响,忽然响起一个含混而愤怒的叫声:“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哥哥!”
众人吃惊地回头看去,见到一个似乎也才十几岁的少年,从树丛里钻出来,身形灵活,仿佛黑夜的幽灵。他手里挥舞着一把刀子,朝最近的岳嘉绪和尹之枝二人冲过去。因距离太近,已然无法避开。
在尹之枝骤缩的瞳孔中,死神的镰刀终于刺下——仿佛慢镜头一样,她看见岳嘉绪调整了姿势,将她护在怀里,而那把刀子,直直地扎进了他的身体里,漫天血花喷起。
“啊——!”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下个瞬间,岳嘉绪起身,飞快地抓住那个少年的手脚,狠狠一拧,撂倒了他,紧接着,凶狠而冷酷地一踩。
那少年的刀子落地,原本还怒气冲冲地怪叫了一声,想要去捡。紧接着却发出了一声惊痛的杀猪一样的叫喊——他的腕骨被咔嚓一下踩碎了,刀子被踢到了远处,整个人不断在地上扭动,再无攻击能力。
岳嘉绪忍痛做完这一切,才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远处的两名警察匆忙跑来,一个将那少年扣住,在昏暗火光的映衬中,他们才注意到,这个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眼距异于常人地开,似乎和正常人有点不同,此时还在咬牙切齿地着,咒骂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另一个警察脱下衣服,帮岳嘉绪按住伤口,尹之枝也焦急恐慌地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草叶枯枝磨伤她的手掌,帮忙一起按住背部的伤口。岳嘉绪的脸庞惨白,伤口的窟窿却像一个堵不住的泉眼,血不住咕噜噜地冒出,染红了她的指缝。
……
当天深夜,救护车在港城的公路上疾驰。
xx医院急症室,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出来,将岳嘉绪接入急症室,开始了争分夺秒的急救。
尹之枝和葛月娴身上都只有轻微外伤,做消毒和包扎处理即可。但葛月娴因为受惊过度,血压太高,也直接住院了。
尹之枝是年轻人,身体更好,可以坐着处理伤口。
但她不肯去医疗室,一直杵在急症室门口,撵也撵不走。护士没办法,也理解她担心家人的心情,便来到这里,为她处理伤口。正在给尹之枝的脖子消毒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疾呼:“枝枝!”
周司羿冲了进来,大步来到她面前。他的模样看起来,也未比岳嘉绪好多少,眼底拉满红血丝,衣裳都皱巴巴的,十分狼狈。
刚才在警车上,尹之枝已经听说了这次警方的追捕行动大体内容。他们通过种种侦查手段,先锁定了绑架犯活动的大致范围。
因为范围内的村屋比较分散,他们便分出了好几支队伍,一起上山摸排。
因关心则乱,岳嘉绪和周司羿都一起来了。金宗尧则被警方按下,坐镇在家中,等待也许会有的绑匪来电。
今夜,周司羿和另一波警察在一起,从另一条山道上山。找着找着,突然接到电话,说人质找到了。
谁想到,还没来得及惊喜,噩耗就又传来。周司羿匆匆下山,赶到医院,就看到尹之枝衣衫肮脏、神情呆滞地坐在急症室门口,脖子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的勒痕。
她眼圈通红,一看到他,就立刻站了起来。
周司羿急迫地抓住她的肩,上下细看:“枝枝!你没事吧?”
尹之枝摇头,哽咽:“我没事,但我哥哥……被刀子捅伤了。”
周司羿一言不发,展臂拥住她,感觉到怀中人的沉实感,才有种她确实安然无恙的感觉。拥抱了片刻,他感觉到自己前襟的衣服被染湿了。周司羿身体微震,却没松手,还慢慢收紧了双臂的力度,予她无言的安抚。
尹之枝抓住他的衣服,没法克制住自己的害怕和后悔,忍不住哭出了声。
系统:“恭喜宿主,【良心值】实时总值100%,你已经成功度过了最后一关了。”
1月22日的零点已经过去了。
但尹之枝对系统的恭喜毫无反应。她一点也不为自己度过了剧情里最后一个生死劫而感到喜悦。
因为,原本合该安然无恙的人,此刻却在抢救。
仿佛原该由她承受的厄运,降临到了岳嘉绪头上。
在这之前,她一直祈祷自己能平安跨过难关。但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定要有一个人受伤,她的平安需要岳嘉绪为她承担代价,那她愿意付出一切,让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变回她。
见她站都站不稳了,周司羿取出纸巾,擦了擦她的眼泪,搀着她坐在椅子上,低声说:“枝枝,你休息一会儿吧。没那么快的,他出来了我会叫你的。”
尹之枝恍若未闻。他又说了一遍,她才摇摇头拒绝了。神经质地扣着手指,她睁大两只通红的眸子:“他会好的吧?”
周司羿揽住她的肩,心中不忍,肯定地说:“他会好的。”
可这么说了,他却发现尹之枝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回答上,她的魂儿好像被抽掉了,完完全全都挂在了急症室里。
周司羿的眸子微微一暗。
两人在急症室门口枯坐了快七个小时,医生终于出来了。
“病人的情况比较危重,那一刀刺穿了他的肺部,损伤了大血管,造成了气胸。如果再晚送来十分钟,恐怕就回天乏力了。我们现在已经尽力抢救了回来,但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入住重症病房继续监测。”
尹之枝听了,双腿一软,高高吊起的心脏终于坠下。
“麻烦你了,医生。”周司羿帮她应答了,转而询问起了更多注意事项。
.
重症病房的探视时间有限,大部分时候,只能隔着玻璃看。并且,每天只能进一个人探视。
抢救回来后,岳嘉绪受伤的消息才传回b城。岳诚华和岳榕川均大惊失色,带着专家医疗组,赶赴港城。只有岳老爷子暂时被瞒住了。
有了正牌家属在,尹之枝并非每天都能进入病房。尽管岳诚华和岳榕川没说什么,她也很有自知之明,这件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不敢争夺探视机会。但即使进不去,她还是每天都寸步不离地蹲守在病房的玻璃外面。
岳嘉绪是在三天后恢复神智的。
监护病房的环境寂静、纯白。机器“滴滴滴”地有规律地响着。
躺了几天,一直在吊水,苏醒时,伤口也隐隐作痛,岳嘉绪整个人都有些许迟缓,缓缓闭眼片刻,再睁开,才感觉到自己枕边有人。
尹之枝好不容易才争取来一个探视机会。她趴在床边,呆呆看着他没一会儿,就注意到他眼皮动了,她倏地直起身,两只眼肿得跟核桃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
“……”
冷不丁地,她跟一条热情的小狗似的扑了上来。
岳嘉绪毫无防备,就感觉到两瓣柔软的唇瓣,印到了他薄唇上。
不是碰一碰那么简单,她的泪水开关好像失控了,如小狗亲人一样,亲吻他的嘴唇、眼皮、鼻梁,还发出了“mua,mua,mua”的声音。
岳嘉绪僵硬了。
第102章
不止是身躯僵硬, 岳嘉绪连瞳孔都凝固了。
平日里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罕见地浮现出一种错愕空白、梦游一样的表情。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扑在自己身上,毫无章法地胡亲乱吻。等她亲完, 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目光定在她脸上,唇微微翕动, 却没说出一句话。
尹之枝眼皮红肿, 鼻头也红, 慢慢抬起身来。
因为大伤初愈,岳嘉绪的模样比平日多了几分虚弱随意的病态。黑发凌乱,脸庞亦无血色,呈现出雪一样的不似真人的苍白, 衬得眉眼越发清隽漆???黑。
唯独唇是艳红的, 残留着被亲吻过的证据。
再往下看, 因为她激烈的蹭动,他病号服的领子都被蹭开了一点儿, 一副惨遭她为所欲为、无力反抗的样子。
两人对视,尹之枝一顿, 仿佛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刚才略显禽兽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脸颊涌上薄薄的红晕,将脑袋拱到了他怀中。
当然了,她很小心,没有真的给他的伤口造成压力。只用隔着被子蹭了蹭他,动作流露出了无尽的依恋。
趴了片刻,她终于开口,鼻音闷闷的:“岳嘉绪, 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