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凇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我问问。”郁洲问了驭兽殿那边的管事魔族,这机械马平时阿凇不用的时候,他们也不知放何处去,就放着与那些拉车的魔兽一起养。
郁洲与驭兽殿管事的交流声在冷冰冰的马车里响起。
“我说,这机械马是怎么挑选回魔宫路线的,怎么尊上第一次使用它,它就挑了西南门那条。”
“啊,西南门不好吗,从这里出宫很快就可以去明月楼了,平时也比较少魔族出入,郁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了?”管事很紧张惶恐。
“不过郁先生您要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今日南姑娘过来取用魔兽拉车了,就是之前尊上亲自给她挑的那一匹罕见的青色魔兽,说起来倒也稀奇,尊上这只机械马好像对那只青色魔兽很感兴趣,在我这里的时候就总是追着它跑了,但它是机械马,这也能喜欢别的的魔兽吗?”
“它往西南门去,可能是想看看浮南姑娘那只青色魔兽吧,路都一样,它应当是自己选择了能满足自己一点小私心的路。”管事把机械马当魔兽看了,所以推理出了机械马的行为。
听完管事说话之后的郁洲面上露出尴尬的微笑。
阿凇挑了挑眉,没说话。
马车外的机械马扬起自己的四蹄,按部就班往魔宫里跑去。
郁洲切断了通讯,他讪笑着说:“哈哈,还好这是机械马,不是什么真的魔族魔兽。”
下一瞬间,他被丢到车外去了。
郁洲御空而行,他保持禁令之下的高度追着马车,一边追一边问道:“尊上,还去黑狱那边吗?”
“去。”阿凇的声音淡淡。
“您杀了她吗……牢里那人?”郁洲飞到马车边,低声问道。
“没。”阿凇的眼睫半抬,他眸底溢出淡淡的杀气。
“哦哟哟。”郁洲惊叹。
浮南不知有一辆黑金色的马车险些与她擦肩而过,她在马车里看着夕阳渐消。
在地平线的尽处,可以看到耸立的各个阵法基础,于魔域边缘,阿凇下令修筑了无数座可以移动的高塔,在高塔之上设立掌控阵法,高塔往前一寸,他魔域的领土便扩大一寸。
他得了魔域,还有更远大的目标,就连整个人界他都要纳入掌中。但魔域位于深渊之下,与人界有天堑相隔,而且,人类还在魔域与人界交界处布下无数御魔阵法,抵挡魔族来到人界,污染人间。
目前魔域与人界已经对抗多年,阿凇暂时无法突破深渊之上的封印,但人类也没有力量将空前强大的魔族击退。
人界盛传,当年在人间搅风搅雨、残害人界无数生灵的祸害薛亡就是去了魔域,而目前魔域的强大,与死灰复燃的薛亡脱不开干系。
但他们不知谁才是薛亡,目前,人界对薛亡的身份有三大主流猜测,并且形成一项研究。有三分之一的人类觉得薛亡可能化身为郁洲辅佐魔尊凇,另外三分之一的人类觉得凇自己就是薛亡的化身之一,最后剩下三分之一的人类觉得薛亡可能是别的隐秘人物。
这三大阵营的相互之间吵得不可开交,但他们都有同一个仇恨入髓的的敌人。
薛亡。
这个流言,浮南自己也听到过,魔域与人界之间的交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闭塞。
她看着将平整地平线勾勒得弯弯曲曲的阵法高塔,自言自语说道:“薛亡,会是谁呢?”
“南姑娘,这我们怎么能知道,这都是那些愚蠢的人类乱传的。”茉茉为她披上衣服,笑着说道,“咱们魔域可从来没见过什么人界来的祸害,我们能这么厉害,也是因为大家……尊上,还有你,和那个什么什么薛亡,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为何,浮南脑海里想起了先生的声音,但是,先生都已经死了,他是那么的温柔博学,有着善良广阔的胸怀,仿佛不屈的远山。这样的人,怎么会与人界所描述的那个“祸害”画上等号呢?
浮南觉得这是人类应该考虑的事,而不是她。
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没多少,不多时,她就来到了明月楼下。
店内小厮见了她,连忙恭敬地将她迎到了顶层包间,房间里除了方眷,还有一个熟悉的人,是温妍,她们闲时会聚在一起吃个饭,说说话儿。
“就你最迟了。”方眷将菜单递给浮南,“再点些?”
“我都吃的,你们定吧。”浮南与茉茉坐了下来,四人围坐在桌边。
不多时,菜都上了,屋内热火朝天,她们吃着火锅,说着一些近日发生的轶闻。
“之前学宫里我手下带的一个学官,跟我辞职,说是要回老家去成亲——他老家在咱们魔域下层来着,我见他修为果然退了,浮南,你这学宫,真是害魔不浅。”方眷面无表情地将涮肉送入口中,开了个自己觉得很好笑的玩笑。
“啊?”浮南夹着一片青菜的顿住了,她疑惑,“我这边没有收到人员变动的申请呀?”
“我见他医术还在,就让他留着了,反正脑袋里有东西,教教人总是可以的。”方眷如此说道。
“这样吗?”浮南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说道,“那还挺好的,若要我说,也应该将他留下。”
“这魔域都成什么样了,哎呀。”方眷难得笑了。
浮南有点不好意思,只低着头,继续吃东西。
温妍坐在她的对侧,她歪着头,盯着自己筷子里夹着的涮肉在滚烫的锅里上下翻滚:“这几日我刚随尊上去了深渊上边,击破一处人界的荡魔封印,说起来,还要多亏浮南你提供了人界荡魔封印的法力运转结构。”
浮南点了点头,她代表的是魔域一方,战事上若有需求,她自然知无不言。
“你这知识都是谁教你的?”温妍忽地问道。
浮南眨了眨眼,目光躲闪:“是……阿——”
她本想说“阿凇”,但又觉得这个称呼太亲昵僭越,毕竟他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也没那么熟了。
浮南轻咳一声说道:“凇教的。”
“哦——想来也是。”温妍点点头,“尊上不善言辞,还是与你说,让你来传达比较好。”
“人界都在传薛亡就在咱们魔域。”温妍冷笑一声,她在涮肉的时候也流露出战场上的杀伐之气,“真可笑,人类怕他,我们可不怕他。”
“太老了。”浮南提醒她。
“哦对。”温妍把一整片肉塞进了蘸碟里。
“你们那边,没伤人吧?”方眷忽地问道。
“没有,没一个受伤的,因为都死了,我给收了,还能用一段时间。”温妍眯起眼说道。
浮南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有些疑惑,这些年魔域发展得那么好,但还需要一段时间积蓄力量才可与人界抗衡。
他贸然出击,可能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而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不继续对峙下去,再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反而直接击破一处封印呢?
这与先生教给她的战术有一些背道而驰。
她知晓魔域的处境,这些年也没再抗拒阅读、理解那些战术与决策之术,细细学习下来,其实也不算很难掌握,浮南学会了很多,至少面对局势的时候,她不会觉得一头雾水。
浮南第一时间察觉到此事蹊跷,但很快,她就沉浸在美食里了,这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
包间里气氛轻松愉快,浮南脾气好,她们如何开玩笑她都不生气。
茉茉调笑着问她这些年有没有喜欢的魔族男子,浮南红着脸笑,也没敢说。
温妍会拽着她说这可不敢有,男人只会影响她出鞭的速度之类云云。
然后方眷就会用一种很学术的语气问她:“请问是你亡夫的人皮质量影响了你出鞭时与空气的摩擦力度了吗?”
吃到开心的时候,有人让明月楼上了酒,倒酒的时候,方眷本想给浮南倒一杯,但浮南摆了摆手。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喝,喝一点其实也不会如何。”方眷有些疑惑,但还是将茶壶拿了过来,给浮南倒了满杯。
“我不喝酒的。”浮南小声解释,她的手放在桌边,小幅度摆了摆。
先生死前喝过酒,她知道他不是因那酒死去,但她还是本能地惧怕酒。
“你不喝酒,那登位大典——”温妍一愣,她忽然问道,但这句话又生生顿住,因为茉茉在桌底下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啊?登位大典?”因酒醉,浮南将她喝酒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看错了,有人在登位大典之后抱着酒坛子,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我还以为是你。”温妍眯起眼看着浮南。
“没有吧。”浮南小口喝着自己手里的茶。
“继续吃。”方眷注重健康,也没喝多,只浅酌几杯。
她们快吃完的时候,自包间外突然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茉茉喝酒喝得有点晕乎乎,浮南转身,将自己外袍脱了下来,给她裹上,她起身,将茉茉按在原地,让她继续喝,自己过去开了门。
“南大人。”门外魔族一见是浮南,便俯首行礼。
“不……别这样……”浮南有些尴尬,她手足无措站在原地,这么多年了,她唯一没习惯的就是有人向她行礼。
“方大人在吗?”魔族部下问,他穿着的衣裳纯黑,制式是阿凇那边的近卫穿的。
“在。”浮南侧过身让他进来,她朝他笑了笑,“我们在吃饭。”
“那要麻烦方大人过来一下了。”魔族部下礼貌说道,“黑狱那边有位伤者需要您过去疗伤。”
浮南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方眷放下酒杯,她没动:“凇都内有很多医者,我不喜行医。”
“但您是最好的医者。”部下行礼,“尊上说了,要请最好的医者来给她疗伤。”
第46章 四十六枚刺
浮南坐回了椅子上, 她面前杯盏已斟满了茶,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方眷已多年未行医, 她能做的事, 别的医修也能做, 为什么阿凇一定要她来?
“黑狱?”方眷拿白帕擦净了嘴, 她侧过身来问道, “既然是尊上的命令, 我自然遵从, 只是对面究竟是什么病症,你要先告诉我, 我好带着药过去。”
“应当是受了重伤,她浑身都是血, 看起来也挺惨的,不过那姑娘是人类, 真是活该。”那魔族部下马上说道。
“人类?”方眷冷笑, “救治魔族已经是我的最大底线了。”
“罢了, 我去看看。”她还是遵从了阿凇的命令,起了身。
“去吧。”浮南朝她笑笑, 安慰她, “我来结账。”
方眷与那魔族部下一道出了门,浮南手中拿着小小的一盏茶杯,她的表情有些呆愣,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思忖间她手中的茶杯滑落, 茶水在桌上漫开。
阿凇怎么会留了一位人类女子性命……在他手下,应该没有人类能活下来。浮南感觉这件事透露着一股诡异,她印象中的阿凇,不应该是这样的。
温妍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拿袖掩着酒杯,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的面色从容淡定。
“南姑娘,在想什么?”她问。
“阿凇……”浮南下意识脱口而出。
“只是带了个姑娘回来而已,对方身上可能有人界的重要情报,所以尊上留了她一命。”温妍冷静说道,她知道凇是个什么性子的魔族。
“嗯。”浮南点点头,她还在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还在想着他?”温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