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雨天,一如她和茶古初见那日,狂风暴雨闪电雷鸣,无一缺席。倾盆大雨带来的声响佔据听觉,人声化作无声,彻底掩盖惨烈的求救。
有雷闪过,血花溅洒到窗户上,滑落。
她坐在落地窗边,越过窗帘中间的缝隙观赏着隔壁屋内以窗户为框的默剧。
雨滴切割着画面,却不影响她将杀人全过程尽收眼底。她没有感到畏惧,反倒是在视线中出现那一抹抹赤红之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跳加速——
死者是隔壁邻居,而兇犯很快便被抓到,被死者家属控上法庭。
或许是因为相识,又或是太爱凑热闹,茶古在审判当天带着她到了法庭,坐在观眾席聆听判决。
兇犯神色焦急,不断否认着罪行,却被一一驳回,而原因则是对方律师带来的一份报告。那是份测谎报告,资料显示他在进行审讯时不断撒谎,并且也已经确定他提出的不在场证明是虚假的。
「那个测谎报告很准么?」
「是啊!可以确定人有没有撒谎,是破案的关键。」
在她发问之后,茶古便将测谎椅和警局的探案过程都说明一遍。据他所说,那个测谎椅在判决上的可信度极高,测谎报告更是法庭上的关键证据。
「撒谎就一定是犯人?」
「难道不是吗?」茶古反问。
「很多事情又不是只有对和错,撒谎也可能是为了别的事情。」
「也对呢!哈哈,不过呢,警察们有他们特别的审讯方式,问的问题并不是类似『你有没有杀人』的普通问题。依靠测谎椅的审问方式其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她没说话,倒是茶古因为和她好好地说了几句话而眼开眉展。
因为证据确凿,判决很快便下来了,被告因蓄意谋杀而被判无期徒刑,被押走的时候,他痛哭流涕,绝望得昏死过去。
「这次判得挺快。我记得那个人好像是因为参与那项实验而曾经被关的人……因为据说是被掳走的人之一,帮忙时迫不得已,所以很快就被放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犯事了。」
审判完毕,人们三三两两离去。她没有理会在一旁感叹的茶古,起身离开现场。
「那个什么测谎椅一定很不准。」她说道。
要说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兇手。
真正的兇手坐在观眾席里,从一开始就用想杀人的眼神在盯着她,直到审判结束。
她觉得要不是因为这几天茶古一直待在她身边,她可能早就第二起命案的主角……不,说不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主角。
想起那夜的血,她仍旧觉得口乾舌燥。如果可以的话,真想——
当然,有些事情只能在脑子里想想。
该来的总是会来。
某天夜里,接到工作电话的茶古急匆匆离开,那名兇手便如约而至,带着虚偽的笑容和尖锐的刀刃,如死神般降临。听见楼下的脚步声后,她立即躲进床下,企图躲过这次的杀身之祸。
可就在脚步渐行渐近,然后又渐行渐远之后,闯入被掀开,扭曲的脸笑得像个恐怖的小丑。
「找到你了。」
粗壮的手将她从床下拖出,然后扯到宽敞的地方。笨重的男人一屁股坐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惊慌得泪流不止。
他没有拖延时间,举刀一起一落,刺向她胸膛。
然后,她梦寐以求的鲜血洒落在地。
刀不知为何插在她手边,而男人的肩膀上则多了一把刀刃,利器深入体内,只露出刀柄。
茶古一脚踢开那个男人,急急忙忙把她抱起,然后打电话报警。
这个人被抓走后被判了有期徒刑,但在后来的某一天被一人指正是之前那起命案的真正兇手,经过再次调查和审判之后,他从有期徒刑改为无期徒刑,并在五年后进行绞刑。
只不过被误会的那个倒霉鬼没等到案件重审便在监狱的火灾中丧生。
显然,迟到的正义对已经发生的悲剧除了带来对被害者的同情外,没有任何用处。
回到现在。
她一直在哭,内心深藏的无助在生死关头被激发出来。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才真的惊觉自己一无所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在乎自己的人,即便自己死于刀下,也不会有人难过。
警方把男人带走后,茶古才发现她的异常,询问她怎么了。
她难得对他哭诉,哽咽得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喉咙异常疼痛。
「爸爸妈妈不要我……没有人……在乎我……」
「怎么会没有?乖,别哭。我的小姬哭成这样太让人心疼的了,别哭了……不,还是哭一哭的好,发洩一下。有没有哪里痛?」
她摇头,「没有人要我……没有人在意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呜呜呜。」
「乖,不哭。没事的。」茶古抱紧她,抚摸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人在乎谁活不下去呢?乖,我们以后找就行了,一定能找到的,别难过。」
「真的找得到吗?」
她不信,连爸妈都不要她了,女守卫也不要她。
「当然。」
「骗人。」
「我没骗你。如果有一天有人为你流泪,那他一定是在意着你的。」茶古松开她,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
「如果找不到呢?」
「一定会找到的。」
不知道茶古哪里来的自信,可她这突然爆发的情绪却莫名其妙被安抚下来。
这是她让茶古碰自己超过十次的一天。隔天,他们的关係并没因为今晚而有所缓解,她依旧冷冰冰的模样,与茶古保持着距离。
不同的是,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在寻找,并且企图改变自己。
书上说,只有变成好孩子才会被人爱;只有被人爱,才会被在乎。于是她不再咬茶古,努力克制住对鲜血的慾望,在那段时间里磨平自己的棱角,企图找到那个在乎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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