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道:“就连霏霏都看出来了, 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误会了,”陈洛川平静地打断他,手下微微用力, 拉开拉环,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跟她不是这个关系。”
梁超: “就算不喜欢,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儿好感吧。”
方才颠簸了这一路,白色的气泡沫争先恐后地从罐口溢出, 沾湿了少年指尖。
少年唇线微抿, 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指尖看了两秒。
“……大冒险你可以反悔,虽然说出去不太好听, 但总归只是朋友之间打打闹闹, 没什么影响。你也可以随便找个路人, 为什么,你当时就挑中了江雪萤。”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陈洛川抬眼道。
直直跟梁超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是不是、潜意识地想跟女生表达好感呢?目光里的含义非常明显。
梁超没有移开目光,视线里有股与他性情几乎完全不符的冷静。
少年表情也冷了下来。
短暂的对视中, 最终还是梁超先败下阵来。
梁超:“我就是想跟你说, 你要是早跟我们说明白你喜欢江雪萤, 前几天也不会搞出这么一出来。”
“霏霏这几天一直在躲着你我,她可能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可能是觉得对不住那姑娘。”
眼前浮现出几天前的一幕。
其实江雪萤离开之后,陈洛川就紧跟着追了上去。
独留钱霏霏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没一点血色,白得像一张纸。
梁超吓得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不妙,想过去安慰她。
大家一起玩了这么久,他一直都是把钱霏霏当妹子看待的。
却被钱霏霏喊停。
“超哥。”
女生平静地、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眼睛还是看着江雪萤离去的方向。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用力地攥紧掌心,抱着膝盖缓缓蹲下来。
眼里的迷茫和无助看得梁超心脏一疼,想安慰,又说不出口。
抱紧了膝盖,钱霏霏一字一顿地说,
“我感觉,我刚刚说的那些话,
让我觉得,
我特别卑劣。”
……
回忆戛然而止。
“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
“霏霏跟我们玩了那么久了,她这人虽然平常爱使小性子,有没有坏心你也是清楚的。”
“这事儿说到底都是我不好。”
梁超停顿两秒,看着陈洛川,摊牌,“我还是不希望你跟霏霏就这样分道扬镳。”
少年眉睫低垂,背着单肩包,半倚靠在广告牌间,清浅的目光落在近前一辆辆飞逝而过的私家车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公交车到来之前,梁超及时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她那边儿我会继续劝她。至于江雪萤,你要喜欢,就去追吧。”
……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江雪萤是什么感觉。
回到家之后,陈洛川甩了书包,坐到沙发上。
刚在学校的时候陈父陈母就去了信息,道是今天加班,冰箱里有剩菜,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家里黑黢黢,空荡荡的。
陈洛川也没开灯。
少年把整个身子都抛在沙发上,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放空。
一幕幕,一格一格,在眼前一一闪过。
鬼屋、游戏、运动场。
或许,他不是全然无触动。
想到这里,陈洛川微微一顿,仿佛是为了佐证什么似的,翻出手机。
少年喉口微动,扶在屏幕上的指尖轻轻蜷起。
原来,
不知不觉间,聊天界面上的记录,已经变成了由他单方面主动开始,又主动结束。
*
抱着陈洛川给的一大包零食回到班里的时候,江雪萤果然不出所料地受到了注目礼。
陶昕然正在跟那个传话的女孩子说话,看到她回来,把她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圈,才怔怔地道:“萤萤……
刚刚那个,
是陈洛川吧?”
神情恍惚,语气飘忽不可置信。
“嗯。”江雪萤过去落座,轻轻应了一声,“之前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应付陶昕然和其他人稍微花了一段时间。
在终于让陶昕然相信她跟陈洛川只是普通朋友,别无任何关系之后,江雪萤顺便把这一大包零食都散了出去,
得到零食的女孩子们都很高兴,陆陆续续地跟她道谢之后,也没再多打探什么。
江雪萤撕开面前的饼干包装袋,拿了一片饼干放入口中。
她最后只给自己留了袋饼干,也算全了陈洛川这一番好心的歉意。
正好临放学的这两节课大家都饿了,胃里垫了点儿东西,舌尖含了点儿甜意,感觉精神又集中了不少,江雪萤不再作他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又重新投入她面前的数学题上。
江雪萤高中的这几年,补课虽然转入了地下,但打击力度远不如之后严厉。
也是知道她数学瘸腿,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老王找了她跟几个情况差不多的学生问她们要不要补课。
收的钱很少,给他们几个人开个小班,几乎算是半慈善性质。
回到家之后,江雪萤把这件事给她妈提了一下。
她虽然从高一入学起每天晚上都会额外刷题,但靠自己到底还是没老师辅导来得效率更高。
如今和池声闹得这么僵,她当然也不会再问他。
实际上,她是问过的。
借着问数学题的名义想要跟少年恢复联系,
但池声没回她。
熟知她这个情况的温女士当然无有不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进入高一下之后,江雪萤能明显感觉到学习任务的日益繁重,她尚且紧张如斯,想必池声比她只重不浅,毕竟他在理科重点班,还要准备竞赛,老师对他寄予厚望,身上的压力恐怕更大。
这样的情况下,怕打扰到他学习,她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她的日程表也已经变成了,“周六上午自习,下午放假,周日上午补课,下午自习,晚上返校晚自习”这样的安排。
当然,也会在某个时间突然想起池声。
没有任何理由。
一个星期只休息半天,这样的日程表很难不让人日益疲惫。
这天晚上,江雪萤去楼梯间接水,抱着水壶往外走的时候,经过八班门口,一整栋教学楼内安安静静,八班的学生也都趴在桌子上刷题。
门前落了一地温暖又昏暗的光。
春天深了,
已近暮春,晚风吹在人的脸上,褪去凛冽,也觉得和煦。
学校的香樟树树叶似乎更绿,空气中飘来一些不知名的花香浅芳。
八班不是二班,离二班还很远。但在偶然望向八班的刹那间,江雪萤突然想起池声。
可能是是八班靠窗的某个少年,身上穿的灰色卫衣太像池声。
乌黑的发也像。
抱在怀中的水杯,紧贴胸口,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意。
眼前似乎浮现出少年微微垂眸,端坐在灯下的画面。身上的冷感被花香淹没,骨节微曲,笔尖毫不停滞地一勾,就是个正确答案。
在这个,大家都走出家门,跟家人朋友悠闲漫步的和煦的春夜。
江雪萤指尖不自觉微微收紧。
她突然,
很想池声。
很想很想。
江雪萤眼睫一动,不敢再多看,匆匆调转脚步。
但心底却无来由地,有些不得其法,不得其门而入,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
就像按下葫芦又浮起瓢,想捺下心头这些纷乱的心绪,继续平静地学习、生活,可心既动了,又觉不甘,
转悠了一圈,临进班前,忍不住看了眼楼下的蔷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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