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不到,周叔已经等在一楼。车内份外安静,几乎听不见路上的吵杂。我望向窗外,心中產生熟悉的错觉,一度将驾驶座上的人错认成洛萧萧。
不知何时开始,生活中的种种都会与他联系在一块。就好比现在,我总会想起上次离开薰衣草田时,洛萧萧载我回家的模样。
「苏小姐,已经到了。」
我恍惚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注意到车子已经停下。周叔说洛茜茜在后院,顺着屋子侧边的小路走就可以了。
下车前,我想问问周叔知不知道洛萧萧去了哪里,最后还是没问出口,那样只会让周叔为难。
朦胧的夜色悄然落下,沿途除了我的脚步声外没有其他声响,彷彿这里只有我一人。顺着墙拐了个弯,一扇虚掩的门映入眼帘。
「是这里吗?」我小心翼翼溜进门内,脚下的木板难以避免地嘎吱作响。院子和想像中差不多大,正中央铺着木栈板,上面还架着一隻麦克风。
我停在麦克风前,打算传个讯息给洛茜茜。木栈板周围的地灯忽然亮起,我连忙后退好几步。低头一看,鞋子底下黏着张纸条。
「我说过,我们会在舞台上再见。」
光线将纸张染得五彩繽纷,纸上的字跡十分工整,我能够想像洛萧萧写字时专注的侧脸。是我亲手将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孔变得触不可及。
脑海蹦出一个可笑的念头,只要闭上眼数到三,洛萧萧就会出现。
一。
二。
三。
环顾四周,我没见着半个人,倒是看见黑矇矇的角落躺着一束花。我踏着无声的步伐,似花非花的香气悄悄飘进鼻腔。
当我继续靠近时,那束花动了。
「生日快乐!」三个人影咻一下从黑暗中蹦出,我失声尖叫,心脏差点从喉间跳出来。
「苏姊姊,生日快乐。」站在中间的洛茜茜将薰衣草塞给我,我必须用两隻手才能抱住花束。一旁的还有殷书縵和白海峰,脸上都掛着大大的笑容。
不给我时间反应,洛茜茜又递来一个小盒子,不断催促快点打开它。刚拉开盒子上的缎带,洛茜茜便将头探过来,殷书縵也随即贴到我身边。
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张拍立得。
我轻轻捏起照片一角,将它从盒子里取出。斑斕的光线下,我看出照片里的人是肖楠。
「啊!是楠哥哥!」洛茜茜指着照片说,「怪不得哥哥说这是苏姊姊最想要的礼物。」
洛茜茜这句话扎进我的胸口,心底升起一股窒息的闷。当时我苦苦央求洛萧萧让我和肖楠见面,不行的话帮我要一张签名拍立得也好。我将拍立得翻过来,背面是肖楠用奇异笔签上的名字,左上角还写着「苏冷生日快乐」。
洛萧萧一直记着这件事吗?
强烈的酸楚从眼眶溢出,我顾不得泪珠一点一滴浸湿照片。
「白海峰,你『惊喜王子』的称号真不是叫假的。」殷书縵用手肘撞了一下小白店长。
「废话,我策划的惊喜谁能不感动得痛哭流涕?全世界大概只有殷小妹你了。」
室内和院子的灯在同一时间亮起,后院变得明亮之后,彩色地灯瞬间黯淡下来。
「苏姊姊,蛋糕在屋子里,是双层冰淇淋内馅喔。」洛茜茜勾起我的手往玻璃门走去。
饭厅很宽敞,长桌共有八张椅子,鏤空的铸铁吊灯照暖室内的空间,木头桌面上除了玻璃盆栽还有洛茜茜说的「双层冰淇淋蛋糕」。
洛茜茜抓起刀就要扑向蛋糕,殷书縵要她冷静点,再怎么嘴馋,第一刀还是要给寿星切。
「我帮苏姊姊切好不行吗?」洛茜茜噘嘴,视线时不时飘回蛋糕上。
「让寿星切第一刀有延续的的意思,不过千万不能切到底。」殷书縵说。
「为什么?」
「切到底就是一刀两断,会折寿。」洛茜茜趁殷书縵不注意将蛋糕大卸八块,等她发现时已经晚了。「我不是说第一刀要留给寿星吗?」
「吃蛋糕是件快乐的事情,忌讳这个、忌讳那个,蛋糕都变得不美味了。」殷书縵听到洛茜茜这么说,下巴都快掉下来。洛茜茜满不在乎地递给我一个瓷盘。「苏姊姊,这块给你。」
我接过蛋糕,小声道谢。金色小叉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拿来搭配精緻的冰淇淋蛋糕正好。可惜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愣愣地望着蛋糕上淡粉色的巧克力玫瑰。
「白海峰,你不许拿!」殷书縵气愤叫道。
「为什么?我才不想错过这么高级的蛋糕。」小白店长将叉子送入口中,他陶醉地闭上眼。「殷小妹,你不想吃的话麻烦把你的那一份给我。」
「你做梦!」殷书縵夺过小白店长的蛋糕,说什么都不肯还给他。
在满屋子的喧闹中,我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我不在乎,也无心融入他们,双眼始终注视着墙上的鐘。
距离洛萧萧出门恰好过了一个鐘头,在洛茜茜吃掉最后一块蛋糕后,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我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茜茜,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我转向正在和殷书縵打闹的洛茜茜,她清澈的眼眸划过片刻惶恐。
「苏姊姊如果觉得蛋糕不合口味,我可以去厨房拿烤布蕾。」洛茜茜瞄向我面前完好如初的蛋糕,双手僵硬地背在身后。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礼物、蛋糕!」我吼道,手里的金叉掉落在地,洛茜茜和殷书縵同时抖了一下。
「苏冷。」殷书縵微微拧眉,「我们大家都为了生日会都花不少心思,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既然是大家一起准备的,那写这张纸条的人呢?」我拿出在木栈板上检到的纸条,殷书縵和小白店长困惑地摇头,只有洛茜茜若有所思。
「洛──」乾哑的嗓子在说出第一个字便没了声音,我艰难地嚥下唾沫,重新开口:「洛萧萧今天不会出现,对不对?」
洛茜茜没有继续直视我,我最怕的正是她现在的沉默。
「他到底去哪了!」视线被眼泪阻挡,眼前只剩模糊的光点在晃动。我紧抓住洛茜茜的肩膀,膝盖滑落在地上。
「姊姊,你先起来……」洛茜茜着急地蹲下身,我连忙握紧她的手。
「拜託你了。」我颤抖道。
忽然,院子传来「唰」一声巨响。
「白海峰,你设计的惊喜糟糕透顶。」耳边传来殷书縵的说话声。
我寻声望去,双眼不自觉撑大。摊开的掛轴是我站在薰衣草田里的侧脸,脸上还沾着一点泥土。照片很明显是洛萧萧在山上偷拍的。当时他否认了我是薰衣草,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思索片刻,我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洛萧萧不认为我是薰衣草,然而就算我不是也无所谓。
他在乎的人是我。
只不过他发现得太晚,我也是。
泪水一点一滴滚落,我奋力衝出玻璃门扯下掛轴,将它紧紧拥入怀中。唯有这么做,我才能感觉到自己和洛萧萧之间仅存的联系。
洛茜茜追了出来,我乞求地望着她,她是我最后的希望。
对视的几秒鐘里,洛茜茜眼里的犹豫逐渐消退。
「哥哥在机场,七点四十的班机。」她蹲下身将我扶起,说道:「抱歉,我也不愿意隐瞒姊姊。可是哥哥叮嘱我绝对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我忍着心底的疼痛问。
「他希望薰衣草能够幸福。」
洛茜茜脸上的笑容很悲伤,和洛萧萧离开那天如出一彻。
我向洛茜茜道谢,准备动身赶往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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