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喜觑了一眼二人,关门前道:“娘子,我就在外头,若是她服侍不好,唤一声便是。”
严暮自道:“不用了,关键在于药油,推拿的手法大差不差。你先去厨下看看红玉把补汤准备好没有,直接端过来。”
红喜闻言应声出去,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屏风后头的传来严暮自躺上美人榻的窸窸窣窣之声,她道:“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冷死了,我先进被子里了。”
“来了。”小彤的声音有些奇怪,姿.势也有些怪异,一只手缩在袖管之中,显得她走路时双肩不平,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
小彤的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走到美人榻上,高高举起双手露出寒芒!
是刀!
“去死吧!”她的声音透露出疯狂。
可是刀扎入美人榻上的被锦被裹着的人时,却毫无声息,“小彤”揭开被子,却发现里头并没有她恨毒了的人,而是一团被褥。
“二姐姐,你怎么还是这么蠢。”严暮自靠着屏风,面上挂着讥讽的笑意。
严安秋看到她气定神闲靠着屏风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那条突兀的伤疤也跟着扭曲。
昏暗的灯光之下,更显得面容可怖,犹如厉鬼。
她像是着魔了一般,嘴里重复念叨着:“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是你害死了我娘亲。”
严暮自面若寒霜,眼底滑过嘲讽的笑意:“那我的娘亲又是被谁害死的?柳氏死有余辜。”
严安秋根本停不进她的话,仍旧是来来回回念叨着“杀了你”,眼看着抽出扎到被子上的刀,刀尖冲着严暮自就刺了过来。
严暮自轻松闪身避开,一腿踢到严安秋的头上。
虽然她并未专门练过武艺,可是这段时间她练花神舞时体力消耗巨大,无形之中也加强了自己的体质和力气。
严安秋只是个被柳氏圈养在温室之中的绣花枕头,被这一脚踢得满眼金星,耳朵嗡嗡作响,一下就被她掼倒在地。
一脚把落在地上的匕首踢开,弯身捡起到自己手中,腿上一用力,狠狠踩在严安秋的头上。
媏媏的口气轻飘飘:“正要去找你呢,就来了。”
严安秋在地上挣扎,想要挣脱,被她狠狠踹了一脚,像条死鱼一般瘫软。
严暮自弯下腰,看着翻着白眼嘴上还在重复要杀人的严安秋,笑得风轻云淡:“你当时那么小,就懂得害人。柳氏教得好。”
说着,她又加重了脚上的力气,严安秋被压成一团,剧烈的疼痛终于把她的神志拉回一些。
严安秋颤抖了一下,手在不自觉捏成拳头,想要挣脱,却发现她这个继妹完全不像是她印象中的弱不禁风,完全无法逃脱。
她来的时候本就做好了和严暮自同归于尽的准备,这时候倒是害怕起死来。
“严暮自,你不敢杀我!这里是太子的地盘!你若是在这里杀了我,你以为太子还会要你这个毒妇吗?”她如同一条待宰的鱼,做着无用功的挣扎。
媏媏将匕首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下,手指在刀刃上摸摸了,就裂开一条细细的血口。
她却恍若察觉不出疼痛,低声道:“真锋利,看来你是真的很想杀了我。”
匕首举起时泛出寒光,投射在地上,严安秋道:“你不能在这里杀我,太子会厌弃你这种杀害姐妹的毒妇……呃!啊!”
她的声气戛然而止,瞳孔逐渐放大,没有了生机。
严暮自松开扎在她后心上的匕首,垂眼看她:“我是被迫杀的你,是你先来杀我的。”
她没有条理擦着自己手上的血迹,哽咽道:“你知道吗,我原先,也是有娘亲的。”
媏媏盯着严安秋没有聚焦的眼睛,一滴清泪划过眼角,刚才怒气上头没有感觉,现在冷静下来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熟悉的沉水香气从背后笼住她,赵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带着热意的手掌捂住她正在流泪的眼,阻断了她执拗的目光,她的眼前不再是严安秋的死状。
“你什么时候来的。”媏媏瓮声道。
赵玉伸手握住她流血的手:“在她说你是毒妇的时候。”
顿了顿,他声音清冽,带着安抚人心的平和道,“可孤知晓,你不是。”
作者有话说:
严安秋:行,你俩牛逼,你俩在我尸体旁边谈恋爱
第41章 四十一场梦
有愤怒与仇恨所加持的冲动, 往往平静下来之后是无穷无尽的心惊。
严暮自咬紧自己的后槽牙,仍旧是止不住牙关发战,双手握成拳状, 因为过于用力, 指骨发白。
事实上, 她现在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赵玉在说什么, 只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的心头在发悸。她很努力想要去稳住心神,那颗心却像是被吊到了万丈深渊旁,连跳动都是岌岌可危。
怎么回事?
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能够更加缜密去筹划,在赵玉发现不了的地方去处理这件事, 怎么就在见到严安秋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现在, 这件事情被赵玉撞见了。
要怎么办?
她本以为, 就算郎君的情意难被真信, 可至少, 是不是应该再将这份温暖留得久一些?娘亲已经没了,她好不容易拥有的温暖也要失去了吗?
不,不对,现在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时候。
她现在应该惧怕的是,如果被太子殿下厌恶, 她会不会被赶出去?
她控制不住发抖, 因为用力,水葱似的指甲刺入她柔.软的掌心,压出深深的褶印。
她杀人了……
牙关发战蔓延到了全身, 为了逼迫自己摆脱这种自己无法操控的身体反应, 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铁锈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开来, 剧烈钻心的疼居然真的让她暂时止住了颤抖。
她刚才一直不说话,只是发抖。赵玉也不再多说,知道她此刻需要自己来调整,只是轻柔从后面抱住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无言的陪伴。
赵玉也发现她不再抖,刚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就发现她先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他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
眼神中尽是茫然与惊慌,嘴巴一张一翕,张张合合,却无措得一个字都没有说。
媏媏掀起眼皮,黑密的眼睫之下瞳仁分明,染着水雾。嘴唇抿成倔强的线条,像是极努力在控制,不让眼眶里的泪水往下掉。
明明是极其柔.软的小娘子,赵玉却平白觉得她的眸中有着与旁人不同的坚韧。
“她……”媏媏指向后头。
赵玉垂眼看向她略微还有些颤抖的指.尖,点头截断她的话头:“她咎由自取。”
“红玉说,她……”
太子殿下将她的手指裹入自己宽大的掌心,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嗯,知道。你忘了?是我让红玉红喜去查的,就算今日她不找上.门来,也要了结她的。是你帮了大忙。”
赵玉将她的后脑勺扣住,往自己胸.前按:“我知道,虽然手刃仇人很痛快,但是第一次仍旧会有些害怕,对不对?没关系,哭吧。”
严暮自结结实实碰上他的胸膛,闻到他身上有些辛辣的沉水香气,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心中有种难言的靠托感。
听着他的话,仿佛刚才自己脑中那一团团如同乱麻的线头,一根根被他整理好了。
很快,他胸口的衣物濡湿一片,印出暗色的痕迹。
待她哭完,赵玉才命暗卫进来打扫干净。
翠圆和朱果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照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去把另一个院落的寝室收拾出来了。
朱果糊涂,并没有多加注意,只有细心的翠圆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家娘子的衣裙上溅上了血迹。
翠圆盯着裙摆的血迹发呆,赵玉刚巧进来,翠圆将衣裙抓成一团,藏到背后。
赵玉目光在她脸上游移,道:“去烧了。”
翠圆只感觉倏地汗毛一凛。
太子殿下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老掌印坐在晦暗不明的背光处,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般。
好不容易止住,他没有立马开口,而是拿着烛台围着跪着的杜英走了一圈,这才说话。
“老奴让殿下处理掉那个严家三娘子,殿下就是这样除的吗?”他的声音嘲哳难听,像是尖利的爪子在木板上的刺耳。
复国的路太长太长,这路上不能有一丝情感上的羁绊。
只有无尽的仇恨才能支撑起坚定的信念,但凡恋栈一丝温暖,渴求一点温柔,都有可能会阻碍他们推进的脚步。
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劲才将杜英推到如今的位置?
他们赌不起。
在查出二人有所纠葛的时候,老掌印就觉得这个严三娘子不能留。
为了让试探杜英的决心,他让他安排人去杀了严三娘子。
当时杜英答应得果断,谁知竟是随便敷衍他,安排了这么一个人。
杜英垂着头:“是她不中用。”
老掌印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得差些站不住,捂着胸口直喘气。烛台上的蜡油滴落在他皱得像是橘皮的手背上,也毫无知觉。
他坐回上首的太师椅上,哆嗦着将茶盏的盖子揭开,吹了吹,热气将他的面庞缭绕住。
“太子殿下,老奴是如何将您推上去的,也能如何将您拉下来……”老掌印眼含威胁,喝了一口茶水下去,想要顺气。
又是一阵咳嗽,老掌印的身体左摇右晃,咳得目眦欲裂,喷出一口鲜血。
老掌印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血迹,笑容阴森诡谲:“太子殿下,对,就是这样……像恨老奴一样去恨他们……哈哈哈哈……”
这个如同一截枯木干一般的腐朽干瘦的身体坠地,老掌印一向阴冷的面上居然是解脱的安详。
杜英缓缓抬头,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老掌印的尸体旁边,用脚尖踹了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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