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全是刚刚那场有惊无险的打斗,还有李宗伦失去理智的样子,一切都让我浑身又颤抖不已。
「唰──」一台车子从我们旁边呼啸而过,吃去了一部份张兆宇的声音,「想什么?」
「嗯?」猛然回神,我抬头望着他。
「你还好吗?」他低头问我,「从刚刚开始就不太说话。」
「没事,好多了。」慢慢走着,我回应得漫不经心。
「你刚刚吓坏了吧?」他像是看懂我的表情,一针见血的问。
沉默半晌,我才点头,「我很害怕,因为不知道那些人会做出多可怕的事。」
回想着刚刚那些人,还有他说的话,如果今天没有他们两个突然出现,就算何妃麟能把那些人压制住,但就像妃妃说的,我未必能安然无事,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真的没有人想像得到。
我突然转头问他,「你跟李宗伦,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一边走着,街灯头顶照耀而下。
「放学的时候我遇到李宗伦,他告诉我何妃麟有可能找你去那边买东西,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你跟李宗伦的关係,有这么好吗?」
张兆宇平常不是睡觉就是翘课,而李宗伦也是属于睡觉一族,这两个人乍看之下八竿子打不着关係,怎么可能放学之后相约?
「李宗伦跟我住在同一个社区。」他说:「我们自从同班之后,放假偶尔会在社区里的篮球场打球。」
「喔?真的吗?」我错愕了一下,「真没想到。」
很突然的,气氛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耳边只剩下我们此起彼落的脚步声。
「那个……」他率先划破沉默,「今天在社团教室,我有话没说完。」
我的心脏突然又一紧,不过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让他这次好好的说完。
「恩,那个时候被打断了。」缓缓的,我深呼吸一口气。
如果真的是会发生的事,应该躲也躲不掉吧。
突然,他停下脚步,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我不知道,说这个对你来说会不会很突然,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有这种感觉。」
看着他,我听着着自己的心脏跳动没有说话,继续听他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在意你、每天都想见到你、想看到你笑、走在路上的时候,莫名其妙想遇到你。那种期待每天都有。只要想到去学校就能见到你,我总是很早起床,进教室后就会等你早上走进班里,观察你拿什么课本、跟谁说话。」
望着他逆光的脸,我一时间失去反应,大概是第一次被用这种冗长的开场白告白吧!
突然,他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要跟你告白?」
猛然睁大眼睛,我露出被猜中的表情,马上红着脸把脸面向别处,「没有啊,我哪有这样想。」
太丢脸了,就算被看出来了也不能承认。
「开玩笑的。」他逗得开心,笑着说:「我是要告白,但不是现在。」
缓缓睨了他一眼,我没好气的说:「到底要说什么啦?」
忽然,一双手落在我肩膀上,然后他把我转向他,深邃好看的五官面对着我,嘴角勾起了微笑,「答应我,明天早上的预演你会来。」
「那不是本来就要去的吗?」
「那答应我。」他说:「预演结束,就给我答案。」
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我的心里突然很充实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膨胀了,鼓鼓的、满满的,然后我点点头,微笑着。
摸摸我的头,他站起身,与我并肩的同时,偷偷牵起我的手,纵然我还没给他答案。
也许答案是明显的,但是不管,我还没答应就不算。
那天之后,原本担心恐惧的心情都被告白的期待弄得紧张。
那天晚上,我做了梦,梦见张兆宇带着我去旅行,我们又这样牵着手,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搭过船、坐过飞机,去过欧洲坐小火车,云游着四海,好像从此就不回来了。
真正的答案,在那一个晚上,如此清晰明朗。
不知道是梦太过真实,还是因为他的告白太期待,当我从那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才早上六点,而我七点半才要到学校。
一早起床盥洗之后,我坐了平常时间再早一班的公车,所以到学校的时间也提前了整整半个小时。
从下公车之后,我经过了校门口再到教学大楼,一直到我进了教室,当我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怎么办?我现在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可是如果让他发现了我很期待他告白,是不是也很奇怪?
「喂,你在干嘛?」
还在犹豫之际,班上的男同学站在我身后,一脸奇怪的看着我,然后打开了教室的门,而我在霎那间看见全班里了无几的学生坐在里面,有的睡觉、有的听耳机。
望着班上一片死寂沉沉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对喔,现在才早上七点,大家应该都还在来学校的路上吧?张兆宇更不要说了,他出现的时间更难预测。
只要想到去学校就能见到你,我总是很早起床,进教室后就会等你早上走进班里。
走进教室里坐下之后,我转头瞥了一眼他的位置,丢了几记白眼给他。
亏你昨天说的口沫横飞,结果今天早上竟然是我比你早到,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唉……
坐好之后,我从抽屉里拿出早上第一堂课要读的课本,一边听着耳机一边读着:
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磯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这首张旭的《桃花溪》在借陶渊明《桃花源记》的意境而写的一首诗。在描述桃花溪的景色幽美,写出嚮往美好生活的心境。
「余澄晴?你还好吗?今天怎么这么早?」
何妃麟跟李宗伦的身影同时出现在我面前,而何妃麟一脸担心的看着我,接着她坐在她的位置上,而李宗伦已经先回位置上睡觉去了。
「我没事,不过你跟李宗伦……」
「喔,和好了,他昨天追到我家门口跟我道歉,答应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这么衝动,我只好原谅他了。」
「好啦,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担心你。」我安抚着说。
语毕,我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依旧是空荡荡的位置,有些鼓嘴。
虽然他迟到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今天对他来说不应该特别一点的吗?再怎么说也不应该让我悬着一颗心的等吧?
「在等张兆宇吗?」
「才没有,我等他干嘛?」我赌气的说,然后又戴起了耳机,其实音乐已经被我关掉了,所以我能听见接下来何妃麟说的话。
「张兆宇今天请假了,如果你有事情还是直接去他家找他吧。」
猛然抬眼,我看着何妃麟,然后把耳机摘掉,「他怎么了吗?」
「班导早上接到他家人的电话,说他好像发烧身体不舒服吧!反正今天是不会来了。」
一瞬间,我怒意全无,当然,期待的心情也就这样沉甸甸的掉下去。
算了,他发烧,我也不好这样跟他计较吧!
自从知道他发烧,不会来学校之后,我上课也跟着无精打采的,早上一连好几堂都在发呆,直到十点我才慢悠悠的晃到社团教室。
我知道他不在,但是走进去之后没有看到他,心里还是空空的。
「你还好吗?学妹。」
学姊的声音突然出现,我这才猛然回了神,「没事啊。」说完又继续低头装水。
「可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的喔。」学姊有些窃笑似的。
「学姊想太多了。」一下子,我突然羞赧起来,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于是等水位到了之后我马上喝了几口。
「学妹知不知道你很不会说谎?」学姊一边装水,一边说:「今天练团你就明显不专心,社团里的人都有看出来,你是因为张兆宇不在所以心不在焉的吧?」
「噗哧!」
水突然从嘴里喷了出来,我尷尬的看着学姊,而她则是笑咪咪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帕,「你干嘛这么激动?讲到心坎里去了啊?」
「学姊。」我羞涩的贫嘴,「我只是觉得,今天要一个人唱歌,有点尷尬就是了,平常都是两个人一起练唱,好像已经习惯了。」说着,我一边用脚踩着地上的砖格线。
我有那么明显吗?
「学妹。」学姊突然靠在墙面上,一脸聊天似的愜意,「有人跟你说过,你简单好懂吗?」
有啊,我想起张兆宇在练团室跟我说的话:
简单、单纯、傻里傻气的,但是很可爱。就像玩具一样,有趣又不失朴华,感觉你的世界很单纯美好。
「其实,关于张兆宇喜欢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真的吗?」我猛然震惊。
「小宇这个人其实很明显啊。」学姊说:「从他第一次跟你练唱的时候,那个眼神就很不单纯,好像任谁都看得出来吧?」
什么啊?所以从头到尾只有我不知道吗?
看我羞红了脸,学姊又继续说:「听社长说,小宇这个人有什么意图都会非常明显,所以他喜欢你这件事情,就像是写在脸上一样,清清楚楚。」
「好了啦!」我听不下去的阻止,「学姊你……不要再说了。」
不是我想阻止,只是如果继续听下去,我的脸大概会像喝过酒那么红吧!
「不过,张兆宇今天怎么没来练团?」
「喔,班长说,他今天好像发烧,身体不太舒服。」
「好吧。」学姊拍拍我的肩膀,「那你今天如果有去看他,记得跟他说,这礼拜五早上的预演,一定要来,知道吗?」
「恩,知道了。」我点点头。
结束社团活动之后,时间到下午放学时间,班长跟副班长也许在忙班务,也许在行约会之实,但我不管。
我忡忡收拾了书包就准备离开,却在教室门口与人撞个正着,不过所幸没有撞上,我们都及时反应过来。
「余澄晴?」
「汪子璿?」
「你今天不登记成绩吗?」他看着我桌上一整叠的作业本。
「喔,我有急事,要先离开。」说完我急急忙忙要走出教室,却被他喊住,「你是要去找张兆宇吗?」
停下脚步,我猛然转头看他,「嗯?所以怎么了吗?」
为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神,感觉他想阻止什么?
「你这么着急的要去找他,是不是因为他今天发烧,没有来,你很担心他?」
「我……不太懂你想说什么。」我有些害怕的退步,感觉眼前的汪子璿有些怪怪的。
说不上来的怪。
「听不懂?」他颓然失笑,然后朝我逼近,「那我这样问,你可能就懂了。」
继续被他步步逼退,我警戒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喜欢张兆宇,对吗?」
「我……我不知道。」我撇开目光。
「不知道?」他说:「如果不知道,你干嘛因为他生病,这么紧张的去找他?今天他没来,你不也一直心神不寧着吗?」
汪子璿说的话,让我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你一直在注意我吗?」
「我不只注意你,也注意张兆宇。」不带表情,他缓缓说:「然后,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事情吗?」
我继续退,退到墙面上,一直到他站在我面前不再靠近为止,我才鼓起勇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能喜欢张兆宇。」
「什么意思?」我不解,看着他脸上的认真,终于有一点看到我认识的他该有的神情。
「你知道,张兆宇有个姊姊吗?」
「姊姊?」我皱眉。
他不是独生子吗?他之前跟我爸妈介绍的时候,也说过,他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他是从小就跟舅舅一起生活,怎么会突然有个姊姊?
「不知道吧?」他冷冷地说:「那你一定不知道,他的姐姐,就是张珊妤。」
汪子璿看着我的表情,还有他现在说的话,一字一句像一道雷劈在我的头上,我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只有『张珊妤』三个字在脑海里盘旋。
张珊妤?是张兆宇的姐姐?不可能……不会的……
因为那一个背影,我想起了第一次让我不害怕张兆宇的理由,就是他冒着雨,替流浪狗小黑撑伞,餵他吃饲料。
也是那个背影,让我想起了张珊妤,我的好朋友。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他是混帮派的人,背景肯定乾净不到哪里去。」他说:「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跟张珊妤之间的关係,但是后来我知道了之后,反而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只知道,你不能喜欢张兆宇。」
听着他说的话,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一瞬间乱哄哄的,
「难道你忘了,张珊妤她……」
「我没忘。」那是好不了的伤疤,怎么可能忘。
「我也忘不了把你救出来的心情,更不想看你重新陷进去。」
因为他的话,我停佇不前,脑海里却闪过他昨晚问我的问题,而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心情与答案在此刻却让我犹豫了。
「余澄晴,在还没开始之前都来得及。」
留下这句话,我的视线里只剩下他的背影。
你只告诉我,还没开始前可以结束,
可是已经开始了,又该怎么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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