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来到长江边的那块空地上,林敏还将一台装了电池的无线电收发机放在军用吉普车上载了过来,继续和油田及河马一保持联系。没有多久,河马一就出现在眾人的视线中,慢慢向目的地接近,最后在高地中央降落。
直升机上除了丁浩和郭大平外,一共载了二十四人,鱼贯地走下座机。当这群人踏上陆地时,都显得情绪激动,有一个还跪在地上亲吻着土地。梁毅待这些人稍微整理情绪后,才和楚嬪一同上前欢迎。这二十四位专业人员中,只有三位女性。
丁浩和郭大平则马不停蹄地,从林敏手中接过叶荃送来的第二份名单后,便又跳上河马一扬长而去。
楚嬪以指挥官的身分对到来的二十四人表示欢迎后,简略地介绍了包括梁毅在内的其他八人,然后就将分配工作的任务交与梁毅处理。
梁毅先问眾人是否需要饮食,大家都表示不必,于是就领着大伙儿往仓库行去。进了仓库后,梁毅便告诉眾人道:「这是我们基地的指挥中心,也是今晚大伙儿的歇息场所。」眾人向四周环视,发现除了中间部分架了许多电子设备外,其他地方都堆满了仓储货物,根本没有空间安置眾人,也没有寝具床铺之物。只是大家对仓库的情形已经有大概的了解,所以对这些情况并不惊讶。
梁毅问眾人道:「哪几位是汽车驾驶?」从人群中站出了五个人,四男一女。
梁毅问道:「会开大型货卡吗?」五个人都点了点头。这时孙云也站出来说话道:「也算我一个吧!我起码能开小货卡,多少帮得上忙。」
梁毅笑了笑对眾人说道:「这位是南京大学的孙教授。」这二十四人都挺年轻,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来岁,见到这位长者自愿帮忙,还是大学教授,都不免心生敬意。
梁毅又问眾人道:「哪些是负责搬运的?」站出了七个身强体健的男士,孙云将大忠也拉了进来。大忠比这七个人都来得高壮,直如鹤立鸡群。
其他的技术人员也被一一分开,有专门处理电器焊接的,车床模具的,架床搭棚的,房屋整修的,仓储管理的,挖掘掩埋的,水管马桶的,还有两个厨师。
梁毅对眾人说道:「今天各位的任务,就是把这间仓库改装成临时收容所。得先把仓库里面的东西弄出去,再从外头运必要的零件设施进来。」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有陆续抵达的人员,我们必须扩充到其他的仓库去。」接着又补充道:「这间仓库不仅是收容所,还是临时指挥中心,另外还得隔间储存物资,从外面运来的各种零件补给不见得能立刻用到,还得分门别类储存起来。」
梁毅先将负责搬运的八人分成两组,其中一组四人负责把仓库内原先储存的货物运到外头,将仓库空间腾出来。仓库原来就有几台搬运用的起重推车,所以不是问题。但梁毅特别关照,清出去的货物最好运到江边较广阔的地方弃置,以免阻碍仓库四周的交通,当然扬子高地必须留出来,从高地到储油库的道路也得保持畅通。梁毅又特别提醒四人,角落有两位老师的遗体,工作时务必特别留意。四人领命而去,仓库内顿时热闹起来。
接着梁毅要负责各种专业的人员列出所需物资清单,然后分别交给五位驾驶,让他们到市区的超商或专卖店搬运。每位驾驶发给了一个军用手电筒和一台手提无线电对讲机,每个人也取了个代号方便通讯。楚嬪梁毅林敏也都各拿了一台对讲机,用于统筹联络。梁毅还交待眾人,在仓库四周寻找可用的车辆,避免路上已经拋锚没油的车子。由于搬运人手不够分配,只有三位驾驶各分到一个,梁毅就让他们负责较大型的机件如床架门板木条等物。梁毅又将大忠分给了孙云,和其他两位驾驶负责搬运食水衣物被褥卫生用品等较轻的东西。梁毅又命孙云宋璇璇和小嫻分别载运驾驶和工人,到仓库四周寻找车辆,这比用徒步搜寻要快得多。
然后任国英加入了两位厨师的行列,负责提供膳食,只是目前车辆才刚出去,没有食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暂时间着。负责电器焊接架屋整修的也在等待器材,所以也无事,梁毅就让他们找位子坐下,先行规划工作。
梁毅对两位负责挖掘掩埋的人说道:「我们有三具遗体要处理,得找个地方挖掘墓穴。」三人用卫星地图在江边找了一块看似风水还不错的宝地,便让两人前往动手。铲子等工具仓库有现成的,不成问题。梁毅又用对讲机通知其中一位配有搬运工的驾驶,请他顺道去抬三副棺材回来,只是何处有棺材店,梁毅也不清楚。由于梁毅过去在自己的电脑上从未搜寻过棺材店,所以网路瀏览器的库存资料上也没有。梁毅只得交待司机,尽力而为。
最后是两个负责接水管和通马桶的,梁毅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仓库内男女厕所的马桶打通。
这两人看来和梁毅年纪差不多,都生得短小精干,但其貌不扬,一个较胖一个较瘦。梁毅直觉这两人有点像古早黑白影集里的劳莱与哈台,尤其那个胖的看起来就是比瘦的要聪明些。
两人自我介绍,梁毅楚嬪等人听了都不免笑出声来,较胖的叫郝大通,瘦的叫丁小通,真是名符其实,妙到毫颠。两人果然是一伙的,称兄道弟,同进同出,过去合伙开一间水电行。虽名为水电行,但两人只精通水,不精通电。后来加入油田工作,就负责平台的各项水管工程,红尘发生时两人都在四号平台。
梁毅一脸狐疑地问两人道:「两位真叫这名字吗?」
郝大通率先笑答道:「哈哈!当然不是。俺原名叫郝达,发达的达,开的水电行叫达通,达通和大通发音都通,所以乾脆就叫自己大通啦!」郝大通操山东口音,达字和大字根本就混淆不清,这番解释直引得眾人鬨笑。
然后轮到丁小通解释了:「我名字倒有一个通字,叫丁兴通,自从加入老大的水电行,他叫大通,我就只有叫小通囉。」丁小通倒是一口标准汉语,只是他缺了一颗门牙没补,说话有点漏音,听起来挺滑稽,眾人也不禁莞尔。丁小通还补充道:「我跟飞鱼还是本家兄弟哩!不过没亲戚关係。」飞鱼名叫丁浩,和丁小通同一个姓。
梁毅特别关照道:「男厕所内还有一具遗体,而且情况不怎么好。。。」想了一下说道:「不如我叫地鼠他们先将之移走。」地鼠是负责挖掘的两人中一人的代号。
郝大通想了想说道:「不必啦!地鼠已经出发了,叫回来浪费时间,俺两处理得俩。」山东土语,俩字就是了字的意思。
梁毅听了,满怀感激地说道:「那行!男厕所旁有一个边门,先把他移到门外空地即可。」两人于是领命而去。
一个多小时后,装载物资的车队陆续回来,于是整个仓库都动了起来。接着河马一又接来二十四名技术人员,除了增加原来各团队的人数外,还有新的技术如清洁,製图,油漆,煤气,电子通讯,连锁匠都有。
梁毅于是将车队再度派出去,按照各技术部门需要补充物资,并指示各项工作。清洁工负责洗刷打扫,製图工配合厂房人员绘製工程草图,电子通讯派给林敏做辅助,煤气工负责燃料的安排,油漆工暂时没大事,梁毅于是派他将扬子高地周边漆上白漆,并将仓库来往高地和储油库等道路漆上路标。锁匠则有重任,负责给储藏武器的房间配上顶级安全锁及钥匙。另外任国英等开始埋锅造饭,梁毅特别指示工作人员隔出一间临时厨房来。总而言之所有的人员都动了起来,梁毅也忙得不亦乐乎。
丁浩看看时间还早,本想再出勤一次,但梁毅劝阻了他,一方面要他和郭大平多休息以储存体力,另一方面也说明仓库一时间容纳不下这许多人。丁浩不再坚持,但他间不下来,便到处帮忙打杂。郭大平则没那么勤快,居然和小嫻一起逗着奇奇玩耍,梁毅也不以为意。
之后地鼠回报,墓穴已经挖好,梁毅于是指示眾人将两位老师和大臣的遗体分别入殮,再将棺木运到墓地安葬。由于非常时期,也没鲜花香烛,眾人就鞠躬了事,小嫻又忍不住哭了出来。一时间也没有墓碑,梁毅就请油漆工在木条上漆上名字,插在墓穴上。小嫻本来对大臣和两位老师的遗体并排安葬有意见,但梁毅劝说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了结,而且也不好教地鼠等人重新挖掘,小嫻只有作罢。
此时天已傍晚,眾人回到仓库,任国英等人从厨房端出了晚餐。由于人数近六十人,林敏又一直忙着通讯联络,没时间准备像西湖醋鱼那样的精緻餐点,所以晚餐以现成的冷冻水饺热熟了为主,配以一些不太需要料理的蔬菜水果。只是除了梁毅等人外,这些人困在平台上,吃了几个月的乾粮,嘴里都要淡出鸟来,水饺简直就是天外之物,珍饈美味,每个人都吃得齿牙生滋,频频叫好,有些人还感动地掉下泪来。任国英特别多准备了食物,还是给眾人扫得精光。郝大通丁小通撑得不能动了,抚着肚子瘫在座椅上,一脸满足样,令人忍俊不禁。
晚饭后负责安设床架及装置隔间的继续忙活,一眾人等也跟着帮忙,终于将仓库改装成像样的临时收容所。梁毅发觉这两批技术人员果然专业,无论是仓储的隔间,厨房的流理台,或是临时架起的卧床,都打理得坚实牢固,整齐清爽。这些工作人员还细心地用塑胶屏风间隔出男女卧房,并将大忠睡的床特别加固,处理得有条不紊。许多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别出心裁完成的,不需要梁毅监督或参与。这让梁毅开始体会到,授权信赖与眾志成城的含意。
唯一工作不顺的是大通和小通,两人先通男厕所,通了半天还是不通,已经有人内急了在厕所外催促。两人于是暂时放弃男厕所,先通女厕所,总算在催促人员崩溃前通了女厕。一行人排队上厕所,暂时也不分男厕女厕了。这番忙碌,已到了傍晚,两人带着一身臭味吃饭去。不过眾人三月不知水饺外,各个狼吞虎嚥,竟也没闻出两人身上的异味。
晚饭吃撑了,两通赖在椅子上足足有半小时,直到肚里食物稍微消化了些,才重新动工。梁毅也没催他们,反正已经有一个厕所通了,情况没那么紧急,而且撑着肚子进厕所弄不好会让他两反胃,所以就由他们休息够了再说。
如此足足又过了两个鐘头,才见大通小通浑身污秽地出来。任国英见状,立刻拿了一些新运进来的衣物,让他俩换上,原来的衣物乾脆扔了。梁毅这时才发觉,洗衣机烘乾机都没有,于是嘱咐负责电焊的人员,明日将仓库后进的厂房腾出一间来,当做洗衣间,并要求车队明日去电器行搬许多洗衣烘乾机回来,顺道弄几个大型冰箱,小嫻还嘱咐了微波炉,烤箱,电动开罐器等物。
梁毅笑说道:「乾脆整个电器行搬回来得了。」惹得大伙儿鬨笑。
梁毅又发觉还忘了垃圾桶,开罐器,刮鬍刀,梳子等日常用品,于是纷纷记下,等明日再行补齐。
大通小通换了乾净衣物回来,只听大通没好气地骂道:「他奶奶的哪个缺德鬼,在马桶里塞了那些鬼玩意,害老子费了那么大劲,还得凿开地板拉下水管才通得。」
梁毅听了问道:「都是哪些东西塞在马桶里?」
大通齜牙裂嘴地诉说道:「鞋子,碎布,还有泥沙,存心木乱,楞缺德!」郝大通一口山东腔,鞋子听起来像街子,后两句意思是存心捣乱,很缺德之意。
梁毅又问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将马桶堵住?」
大通又说道:「可不?哪有人用鞋子擦屁股的?准是得为的!」得为就是故意的意思。
梁毅闻言大惊,望了小嫻一眼,两人同时迸出「将军」二字。这将军存心挑唆皇上,这等坏事八成是他干的。只是现在事过境迁,两人都已恶贯满盈,也就无从追究了。
这些技术人员都是干体力活的,经过一天忙碌,各个筋疲力竭,没多久几乎全数倒在临时床铺上呼呼大睡。
梁毅看着他们,心有所感,只听丁浩在旁感叹道:「你知道在油田平台上,床铺都是上下起伏的吗?现在终于睡在有实在感的床上了!」
梁毅听了,知道丁浩说的是平台在海上,与海浪载沉载浮,没有陆上平稳。梁毅驀然想起一事,便问丁浩道:「对了,飞鱼!我见过的鑽油平台,上头一大堆设施,你们的平台怎么都是平平的,尽在海平面下做文章?」
丁浩听了,神祕地微笑道:「咱们其实不是鑽油平台,说鑽油平台是掩人耳目的。」
梁毅听了大惊问道:「那是什么?」
丁浩缓缓说道:「海上避难所,就是针对红尘设的。详细情形是顶级机密,我也不很清楚,但应该是最高当局为防万一,以中国石油做掩护,在海上做的装置。每个平台在海平面下都有一个很大的避难空间,十四个平台加起来可以容纳十万人。」
梁毅吓了一跳,继续追问道:「既然是避难所,为什么要建在海上,建在陆地上不是更安全更方便吗?」
丁浩又解释道:「我的层级不高,只能猜测。我想陆上也有,当初的考量,是以为红色天空的异相是渐进式的,可能最终会造成气候大改变,或者引发飢荒或瘟疫等。因此到处建造避难所,是为了一但问题浮现可以避难。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世界末日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梁毅又问道:「那陆地上的避难所在何处?有生还者吗?」
丁浩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只是猜测,当局不应该只在东海建造避难所,至于陆上有没有,在哪里,我不晓得,有没有人生还也不清楚。不过因为我们的在海平面下,必须完全封闭阻挡海水,所以躲过了红尘,陆上的避难所未必有相同严密的装置。」
梁毅又连珠炮似地问道:「既然不是鑽油,你们在那儿做什么?既然可以容纳十万人,为什么只有一千多?其他工作人员知道你们的油田是假的吗?」
丁浩一一回答道:「避难所还没建造完成,有许多工作我们要做。因为灾难还没来,没理由现在就收容难民。至于大部分员工原来都不知道,红尘发生后,我们才告知真相。」
梁毅还是没完,又问道:「红色天空从一开始到红尘爆发,也不过半年时间,你们就能在大海上建造出十四座假平台来?」
丁浩耐心地回答道:「平台是从中南美洲买来的,将废弃的鑽油平台地面上的装置都拆了,把平台用拖船拖过太平洋。」
梁毅听了,倒吸一口凉气,万没想到这中间还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关係。眼看天色已晚,顾虑到丁浩明日还要出勤,也就不再打扰,向他道了晚安。
梁毅习惯晚睡,此时还不到就寝的时间,于是信步踱到仓库外头,看着满天星斗发呆。
过了一会儿,听到背后脚步声响,梁毅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身后响起了熟悉温柔的声音道:「大少爷,这么晚了,做夜猫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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