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简短的交流,俞舟舟得知了偶遇的这个人姓周,名叫周崇,周末经常独自一人爬山,这次碰巧在溪边休息才碰见了他们三个。
一上车,刚开出去不到五百米,坐在副驾驶的宋榕因为太累了,很快倒头昏睡了过去,过了几分钟甚至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那个,请不要介意,”俞舟舟小声地对周崇说:“我们拍摄设备大部分都是他背着的,今天走了很久的山路,他太累了。”
“理解理解,”周崇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俞舟舟好奇道,“你们去山里拍什么纪录片。”
“关于养蜂人的。”
“是吗?”周崇笑了笑,“那一定很有趣。”
“可有趣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乔越嘟囔着调整了下坐姿,嘴上抱怨道,“拍完了还要被迫爬山路。”
俞舟舟一把捏住乔越的嘴巴,凑近他耳边说:“乔大嘴,你再多说一句,下次出外景还是你。”
乔越抱紧了怀里的三脚架,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那周先生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俞舟舟问。
“我吗?我是一名外科医生。”周崇顿了顿,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道,“每天也挺忙的,空闲时就来爬爬山。”
“除了爬山之外还有其它爱好吗?”
“偶尔会去看下乐队演出。”
“乐队?”
俞舟舟对乐队并不是很了解,正打算转移话题,本以为安静了的乔越突然开口:“说起乐队,本来这个月想去看wildcat的演出,结果熬到半夜一张票都没抢到……”
说着说着,乔越都快哭出来了。
“你喜欢wildcat?”乔越的话似乎引起了周崇的兴趣。
“不,我不是喜欢,”乔越认真地纠正道,“我是超级超级喜欢。”
“我这里有两张他们这个月的演出门票,可以送给你。”
“……”乔越眨了眨眼,“你再说一遍。”
“他说,”俞舟舟贴心重复道,“他有两张门票,可以送给你。”
“真的吗?”乔越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真的,”周崇笑意更深,“我的一个朋友送了我两张,让我和我女朋友一起去看,不过上周我们分手了,我也没那个心情了。”
乔越几乎是含着眼泪说:“你的朋友,好大方。”
“过奖了。他这个人嘛……”周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是很大方。”
俞舟舟眉头一皱,觉得周崇话里有话,不过与她无关,转过头给乔越抽了张纸让他擦眼泪。
“俞导,”乔越红着眼吸了吸鼻子说,“谢谢你的空镜提议,谢谢那两个小时的山路,谢谢我们能遇上周崇,谢谢上帝……”
乔越一发不可收拾,碎碎念了一大片感谢名单,直到他终于接受了门票的现实,怀着一丝诡异的微笑陷入了昏睡。
俞舟舟看了看倒在自己肩头的乔越,第二次跟周崇说了抱歉。
“没关系,”周崇心情颇好,“你的同事们性格都挺好的。”
那都是假象……俞舟舟暗暗吐槽。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旅程的终点。
车辆驶入市区,道路两旁逐渐繁华起来,久违的霓虹灯光再次回到俞舟舟的视线内,她长叹一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到了公司楼下,俞舟舟叫醒乔越和宋榕,跟周崇道过谢后便拖着两人下了车。
周崇目送打着哈欠的三人疲惫地走进公司大门,嘴角含着笑,觉得今天的偶遇算得上一件有趣的事。
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冲着电话那端喊道:“沉川,晚上喝酒来不来?”
那端传来了一个清冷的男声:“不来。”
“不是吧?”周崇看了一眼时间,刚过晚上八点,“这么早你就要结束你的夜生活了?我跟你说……”
【嘀嘀——】
没等周崇说完,沉川直接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周崇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立马飞奔去沉川家将他破口大骂一顿。
事实上,他的确飞奔去了沉川家。
不过没有破口大骂,而是拎了几罐啤酒满脸笑容地按下了门铃。
“沉川,我来给你送酒来了。”周崇在门外高声嚷道,丝毫不顾及旁人是否能听见。
静静地,门那边没有任何响动,沉川并没有给他开门的打算。
但这压根难不倒周崇,他眼底闪过一丝坏笑,特意拔高音调,继续喊道:“沉川——我——给你送酒来了——”
声音之洪亮能点亮上下两个楼层的声控灯。
“沉川——”
门锁突然转动,沉川阴沉着脸出现在门口。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穿了一件宽松的短袖,发梢还在滴着水,肩上搭了块毛巾。
客厅昏暗一片没有开灯,沉川大半个身子都陷在了模糊的阴影中,像是一团随时都会消散的影子。
沉川不耐烦地将眼前的碎发拨到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右眼下方那颗小痣也变得更加显眼。
见门开了,周崇抱着啤酒,忽略掉沉川眼底的怒气,侧着身子溜进客厅。
偌大的客厅里除了最基本的家具外什么也没有,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室外的霓虹灯光浅浅地照亮了客厅的一角。
深蓝色的黑暗占据了视野内的大部分空间。
沉川关上门,靠在玄关处看着周崇小跑着去开灯,过分明亮的环境让他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微微闭了闭眼。
“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开灯?”周崇将啤酒从袋子里拿出来问。
沉川擦着头发,走过周崇身边,随意坐在地毯的一角:“刚回来,懒得开。”
“今天去排练了?”
“嗯。”
沉川双手撑在身后,刚拨到脑后的碎发又散落了些到额前,低垂着眼,盯着脚边的地毯发呆。
衣领处被发梢的水滴沾湿了些,形成了一块浅浅的暗部。
周崇递给沉川一罐啤酒,看他单手打开拉环喝了一口后就放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怎么?今天看着这么累?”周崇猛地喝了一大口,看着沉川问。
“只是有些困了。”
“跟你说一件事。”周崇犹豫了几秒后说。
沉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
“你给我的门票,”周崇又喝了口酒,“我送人了。”
说完他悄悄地看着沉川的反应,但并未在他脸上看见一丝波澜,沉川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
“然后呢?”他问。
“你不生气吗?”周崇有些不敢相信,“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
“骂你做什么,”沉川突然笑了一声,“本来已经够可怜了。”
周崇眼皮一跳,一时分不清沉川是真的在可怜他还是在嘲讽他。
“实话说,”周崇手里的啤酒没了大半,“我真搞不懂她为什么会跟我分手……”
“有什么搞不懂的。”沉川扯下肩头的毛巾,“你配不上人家罢了。”
周崇被沉川的话哽了一下,缓了缓说:“我大老远跑来找你诉说衷肠,你倒好,连安慰的话都没有。”
“安慰你。”沉川丢下三个字。
这种安慰不如不要,周崇手里的啤酒见底,他嘴里的苦涩却没消减分毫。
沉川起身,将毛巾随手搭在靠椅上,接着像猫一样蜷缩着窝进落地窗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
抱着双膝,安静地盯着窗外的景色。
周崇知道,沉川在下逐客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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