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春眼神一亮,问道:“什么法子?”
不管是什么法子,上天入地寻法宝找灵药,也比成日往一个有妇之夫房里跑来得好看些。
创始元灵咳嗽一声,道:“找个仙侣,阴阳交合。但需得是全然可信之人,在此过程中以自身仙法熨养。此法至多一年。”
越春笑意停滞。此法说好听些是阴阳交合,实则只是找一个人做炉鼎,予取予求,完全得不到半点双修的好处,甚至还有可能要在危急时刻搭上点仙法。说白些,也只有脑子被驴踢了的恋爱脑才愿意干这事儿。
况眼下燃眉之急,她从哪里找个死心塌地又可信的仙侣?她在仙京来往最密者也不过一个柴道煌。
但朋友变情人……怎么都有些膈应。
越春凉凉扫了一眼旁边的柴道煌,后者先是一惊,然后便是吞了苍蝇般的嫌弃,然后是犹豫的挣扎,最后像是妥协,道:“你果然觊觎我许久!既然你要就来罢,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我。”
越春额角一抽,道:“倒胃口还是得看你。”
创始元灵没忍住,给了他一脚,道:“月老要独善其身!”
月老掌管人间姻缘。而姻缘这事,自然是旁观者清,若是掌管者自身都无法独善其身,牵线或者断线难免同理心过多,有失公允。是以月老在任期间需得独身几乎也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柴道煌手捂着被踹了的后腰,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粗鲁!”
转头又对越春猥琐一笑,道:“我瞧你那个小徒弟面皮儿也不错,要是他愿意,也是不错的。”
越春忍不住,道:“做神仙是怎么做到你这般猥琐的样子?”
柴道煌收起笑容,瞬间换上委屈的样子,切换自如:“不愿意就不愿意嘛,怎的还人身攻击?”
创始元灵一瞬间很想同这个人绝交,几乎是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转而叮嘱越春:“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也不必勉强自己,仙侣最重要的还是可信。但在此之前,切记按时泡泉,不可再任其发展,否则无力回天。”
越春点点头,道:“多谢。”-
越春驻足,瞧着头顶“紫微宫”三个大字,颇有些踌躇不前。
落月跟在身侧等了片刻,道:“仙君?”
越春“嗯”了一声,强自镇定,道:“无事,走罢。”
落月瞧她面色凝重,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安慰道:“仙君放心,今日紫微大帝不在,当差的是筠心仙君。”
越春苦笑,若当真是紫微大帝在仙府倒还好。好歹算是半个长辈,便是看起来威严些,终归也是坦坦荡荡。但她现在对筠心的心思根本没那么快全消,反观人家孑然一身,浑不在乎,倒将她衬得分外落魄。
只是落月不懂,她也无从说,胡乱点了个头草草了结。
筠心时间把握得恰好,既不会教人觉得怠慢,又不显得过分殷勤。她刚进主殿不过一盏茶,人便站到了跟前。
他今日一身茶白法衣,清爽无一处绣样,唯有领口袖口端处以银线缝合。色彩不喧宾夺主,又恰到好处添了一抹亮色。
比之罗酆山那日,他更温润如玉,君子端方,但也增添了几分疏离。
筠心听完了请求,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才问道:“作何用?”
越春浅抿了下唇,总觉得说出自己的弱处反而像是在引同情。
她迟疑的几瞬,不知他作何理解,道:“不必误会,将象藩池外借,我总得知道缘由罢?毕竟这也是紫微宫的重要灵池。”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没有半点亲近或疏离,反倒是越春自己想的太多,庸人自扰。他们各归其位,本就该坦坦荡荡,只做同僚。越春想通此关节,道:“我神魂不稳,需要借助象藩池巩固。”
筠心指尖悬在半空,语气也缓了一瞬,道:“可。”
点到即止。便如那日瓦罐外为她疗伤,分毫不曾逾越。
越春垂下眼睫,低声道了谢,正想跟着仙侍走,却发现没有要引路的仙侍等候着。
筠心的声音却已经近在咫尺:“还不走?”
按道理只需要交代仙侍带路便可,毕竟仙官也不可能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越春对他要亲自带路的事情有些疑惑,一时没挪动步子。
筠心见状,大概也猜出些许,道:“象藩池是紫微宫重地。”
他话虽只说了一半,但也足以道清原委,划清界限的意思也很分明。越春点点头,敛去眸中神色,抬脚跟上,道:“有劳。”-
紫微宫占地辽阔,越春跟着仙侍左拐右绕,再穿过一片紫藤长廊,绕过正对的景观假山,才终于看见了象藩池。
仙京大体造景和凡间还是大差不差,但总于细节处更仙灵。
象藩池并不是中规中矩的圆形或矩形,反而保留了最原始的自然形态。岸边垒迭的白石与半环的假山呼应,而另外半圈则以竹林蔽之,恰恰中和了石头的单调。
池面上氤氲着朦胧的水汽,直到头顶处才淡了些。这些朦胧的水雾,亦将池水遮蔽一二,若不近前,断然无法窥见全貌。
筠心站定,两三句告知了象藩池使用方法和忌讳,便没有久留。
越春余光再瞧不见人影,才舒了一口气,轻解衣带。
假山石后面架了根粗细均匀的流光萤石棍充当晾衣杆,因此越春也懒得迭衣,脱得只剩吊带小衣,将其余衣服晾好,才走到台阶边往池水中走。
脚尖刚触到池水,她便打了个哆嗦。她以前只知道有这么个池子,但从不知道功效,更别提水是温是冷,是以此刻以身试法,切身得知这竟是个冰泉时,她便一瞬苦了脸。
越春缩回的脚在另一只小腿上蹭了两下,心知躲不过去,干脆一咬牙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沉了下去。
冰寒的池水漫过她的肩颈时,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像是被流动的寒冰整个包裹住,五感肌肤除了冰寒便再感受不到别的。
但这显然还只是开始。因为她开始察觉池水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开始有目的性地逡巡她的四肢百骸。掠过寻常处时,只带过一丝更彻骨的冰寒,但最终都停靠在脊骨和胸口处,犹如百万根细长钢针同时扎进身体里,却不仅仅止步于此。
“钢针”还在旋动,碾磨,搅缠。
在这般的刺骨的痛意中,筋骨渐渐自内而外升腾起奇异的热意。偏偏被冰寒的池水泡着的肉躯冷寒如铁,根本承受不住这般的劲热。
越春低头瞧了一眼晃动的水波,分明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冷寒叫她发抖,但抖动间又扰乱了不安分的“钢针”,更加不遗余力地戳刺。
越春连维持着清醒都费劲。她总算切身体会了这象藩池的厉害-
“仙君,一月之期到了。”落月站在池边,躬身轻语。
越春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覆上一层厚厚的霜花,眉目眼睫更是瞧不分明。
见她没反应,落月再唤了几声。直到半盏茶后,池水中的人才终于有了动静。
越春眼睫微颤,撩动的眼皮缓缓拨开霜花,顺着脸颊扫落,最终泯灭在无波的池水中。
“知道了。”越春声音间似乎还含着冰泉的冷涩。
她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身躯,驱起一点仙法游走身躯。皮肤上冷凝的霜花很快被逐渐升温的身躯融化,最终凝成一小股水流,顺着侧颊滴落。
越春不急不缓穿起衣裳,绕过假山石才道:“筠心仙君可在?”
来主家借东西,用完了总要跟人道个别才对。
落月道:“不在的。一月前便走了,至今未归。”
一月前便走,那便是她刚来,人就走了。
只是她在象藩池几次昏昏沉沉,坚持不下去,险些沉底的时候,总有人适时将她捞起来,并搭上她的脉搏输送仙法。
入体的仙法虽不浓厚,但却霸道非常,长驱直入,分毫不避讳。不过显然是极其有效,引着她的气息周旋,叫她舒服许多。
只是她原先还一度以为是筠心。
仙京男女大防虽不如人间那般教条死板,但男女终究有别,她脱得不剩几件昏沉的时候,不明不白叫人搂住,多少有些膈应。
越春问道:“你一直守着?”
落月道:“是。”
越春道:“期间有人来过吗?”
落月道:“不曾的。”
落月办事一向稳妥可靠,越春也一向信任。既然如此,也只能是落月见她不适,慌忙输送法力引渡,未曾注意边界也无可厚非。
越春点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越春待仙侍一向亲近,落月只当她安抚她这一月来寸步不离的寂寥,欣然受下,一路讲着近来听到的新鲜事儿给她解闷。
等终于到了殿门前,越春一眼瞧见了红衣骚包的柴道煌,半倚着瓷柱,神色多有不耐。
柴道煌也一下子注意到出来的两人,脸色瞬间变换,笑嘻嘻迎上去,道:“小越春儿,许久不见呐!体会如何?”
越春现在光是想想,便从筋骨里泛出酸疼。她头疼摆手,道:“不如何。”
柴道煌道:“被这么小气呀,分享分享?我还从未见识过这灵泉呢。”
越春冷哼一声,道:“这般眼馋,你自己去求一趟紫微大帝便是。”
柴道煌道:“可别。灵泉有用也不见人天天去,可见不是个好东西,我可不去。”
越春道:“那就不要问。”
柴道煌道:“一月不见,你愈发冷心。”
越春懒得理他,别过目光,这才看见旁边还跟了个人。只是这人一身白衣,脸也是透白,是以刚刚在这仙气弥漫的仙京里,才叫越春一下子竟没注意到。
越春道:“秕风,你怎么也过来了?”
柴道煌道:“不是罢?你对他说话怎么这般温柔?你怎么对我便那般?你对我是不是偏见太大?”
越春懒得搭理他,侧脸凝着秕风。后者见她不理,自然也不理,道:“师尊出来,自然要亲迎。”
越春闻言眼睫微弯,很是慈爱,甚至上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道:“你有心了。”
柴道煌被她温温和和的音调激得一颤,吞了苍蝇一般,道:“你被谁踩着脚了?泡个池子,将脑子泡丢了?”
越春额角跳了跳,懒得搭理。倒是原先配合弯腰的秕风见状浅浅笑开。
越春愣了一瞬,终于愿意转头搭理柴道煌,语气间炫耀意味浓厚:“道煌,你瞧我这徒弟,一等一的俊俏啊!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现下换柴道煌懒得搭理她了。
但越春劲头上来,也不避讳着人,王婆卖瓜一番,最终感叹总结道:“君子世无双,再过个几百年,想来我雨师殿的门槛儿要被仙娥们踏破了。”
秕风嘴角还噙着笑,语气却是无奈至极:“师尊……”
柴道煌听到这里,终于想起一茬,道:“马上蟠桃大会了。”
越春点点头,随意感慨一句:“真快。”
柴道煌道:“紫微大帝同先碧霞元君大约要回来了。”
越春顿了一瞬,果不其然听到他道:“这回估计是真要完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脑?——有个现成的耶
嗯……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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