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仨的伤势严格来说都不算重,但是疼是真的疼。
秦时文在给江暮云上药的时候,江暮云一直念叨说自己翅膀被人砍了,两人一人一句编出一段狗血剧,试图催眠自己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江暮云几人家里的药物储备充足,出门都是揣着医药包走,江暮云更是把烫烧膏也混了进去,这点伤很快就能处理好。
衣服换上备用的,几人把帐篷门支开,秦时武给他们一人一片消炎药吞下去,几人才发现外面多了不少人。
江暮云他们是第一批到达山顶的幸存者,但不是唯一一批。
除了仙人洞里活下来的幸存者之外,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出现了人影。
大家都知道石油燃烧会产生有毒气体,虽然未必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往通风的地方去总没错。
整个南山现在最通风也最安全的,就是山顶这一片了。
有东西准备齐全的,也像江暮云他们一样支起了帐篷,或是搭起了防雨布。
身上没带那么多东西的,就只能和人一起搭伙,去山里找几块石头和行李一起垒起来,用救生毯勉强支出一个小空间。
几人包扎完伤口,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大白小白也都擦干净了放进帐篷里。
至于那两只看着就不能吃了的鸡,江暮云直接给他们往笼子上披了块保温毯,再把笼子门给牵根绳栓行李箱上,就放帐篷门口没管了。
为了防止蚊虫叮咬造成感染,也为了挡一挡被风扫进帐篷里的雨,楚不闻正琢磨着用棉线编个网出来。
江暮云转身在自己的行李箱里一阵翻腾,找出了两双全新的长筒丝袜。
秦时文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出门逃命……还带这个?平时也没见你穿过啊。”
江暮云掏刀子就把丝袜裁开了:“一看你就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这种东西进能当弹力绳,退能制作滤水工具,最危急的时候还能当纱布包扎伤口使,居家旅行必备好吧?”
秦时文为自己的狭隘诚恳道歉,但:“有野外生存经验这件事真的很普遍吗?”
为什么其他几个人都觉得很正常的样子?
楚不闻两手一摊:“都说了我跟江暮云兴趣爱好挺一致的。”
秦时武在那儿算他们的药物储备量够用多久,闻言抬头言简意赅道:“急救课上有。”
秦时文一时无言。
秦时武说的这个课不是他们医学生上的那个急救课,而是各种环境下的急救知识科普课。
她哥中二期的时候沉迷于看这种视频,因为他总幻想自己哪一天能成为救人于危急关头的无名英雄。
现在秦时武自诩是个成熟男人了,提起当年的中二史还是有点尴尬的。
把丝袜改成的纱布拉开固定在帐篷门口,再在底部牵一条棉布引水,就不用担心睡到半夜被雨水洗脸了。
江暮云掏出户外气罐和炉头:“饿一天了,咱吃点什么?”
楚不闻也掏出来一个气罐,顺便把现有食材都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等着秦时武发话。
现在情况特殊,身上的伤需要尽快恢复,饮食方面还是遵从医嘱比较好。
秦时武想了想:“含锌的、含维a的,高脂肪高蛋白的都可以。”
江暮云眨眼:“要补维a啊?早说啊。”
说着江暮云就在她带来的医药包里翻出一个小塑封袋,里面是一个个小纸包。
秦时武刚刚整理药物的时候也看到了,但是这纸包花花绿绿也没写药名,他就没管这些。
江暮云在里面挑挑拣拣,拿出了几个小纸包:“喏,都是维a片。还要补其他吗?我还有维b维c和维e,多维生素片跟鱼油也有。”
其实里面放的都是她买保健品时的赠品,她空间里还有不少。一堆包装一模一样的小纸包放在一起,她翻腾的时候掺进去点原本没有的也没人能发现。
秦时武没想到她还有这些,惊喜道:“维c和鱼油也可以适当补充,一个增强抵抗力一个促进伤口愈合。”
江暮云依言翻找小纸包,末了还不忘自夸一句:“怎么说?我准备齐全吧?”
楚不闻笑道:“这波我们的伤口能恢复,给你记个一等功。”
说着楚不闻找出一小包干木耳和海带,还有一包脱水的葱花和胡萝卜干。
他们的食物都是自己在家抽成真空包装的,其他东西也全部装在防水袋里,行李箱虽然破了,也有一部分物品的包装袋软化了,但里头的东西保全了大部分,基本没有被水泡坏的。
虽然准备这些的时候挺麻烦,但是到了这会儿就体现出价值了。
至少现在不管是有帐篷的人还是没帐篷的人,都没几个能像他们一样,换上一身不滴水的衣服,干干爽爽地坐下讨论吃什么的问题。
楚不闻把包装拆开:“今晚用胡萝卜和葱花煮疙瘩汤给你当奖励,晚上把木耳和海带泡上,明天早上煮汤喝?”
众人一致同意。
虽说离“吃点好的”差距挺大,但现在外头都是人,做气味太大的东西容易拉仇恨。
都这时候了,总不能指望人家还五讲四美三热爱吧。
说到这个,他们才想起来身上没水了。
他们带的矿泉水都在山洞里给浇没了,刚刚吃药几人就是直接干咽,这会儿想起来要用水,还得接点雨水过滤。
好在救助点里的那段时间给不少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走出救助点之后,大家家里多少都备了点户外用品。滤水用品更是家家户户必需品,市场上有多少人们就能买多少的那种,出门跑路的时候也没人会忘记带滤水设备。
高温又没水的日子不太好过,可也正是那段极寒过后短暂的复工期,让他们补充了不少物资,这才得以熬过后面的大旱和暴雨。
现在他们四个人有三个气罐可以用,腾出一个先烧水也不耽误吃饭。如果不是有过极寒那几个月的经历,大多数人家里都不会准备这种东西,碰到现在这种情况就只能干瞪眼,想去山上捡木头都捡不找。
外面的雨不如前几天大,但铺张塑料雨衣在地上,接水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楚不闻手上有伤,江暮云就是嘴上喊两句过个瘾,真到做饭的时候没人敢让他动手,都是楚不闻提供技术指导,其他三个给他做手替。
最后出来的成品看着还不错。
说是吃得简陋,但当暖呼呼的汤下肚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幸福感爆棚。
秦时文捧着碗,恋恋不舍地吸溜完最后一口:“明明上顿饭还是在中午,我这会儿怎么感觉像是上辈子吃的一样。”
秦时武把吃完的锅碗都堆在一起用水冲冲:“俩小时前但凡出了一丁点意外,我们这顿晚饭就真的只能等下辈子再吃了。”
江暮云掀开纱布一角,把外面的塑料雨衣和收集来的水都弄进来,嘟囔道:“我可不想再有下辈子了。万一眼睛一睁末日还没结束,那不成反复折磨了。”
秦时文看她:“末日?”
江暮云冲外面一偏头:“这还不算世界末日?”
秦时文托着下巴没说话。
海啸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见军方或是政府有人上来组织民众避难,确实有点末日。
“该睡了。我们今晚轮流守夜,看见谁有呼吸困难的症状就叫醒我。”秦时武暂时不想思考世界末日的事,他觉得目前该关心的是他们能不能过了今晚。
几人从断电后就养成了随身带表的习惯,之前为了防止烫伤摘下来了,过后一直没想起来。现在需要看时间了,就把表掏出来凑在一起给它们做体检。
他们四个人四块表四个时间,每人表上的时间都和其他人有至少几分钟的偏差,最后大家决定遵从老祖宗的优良传统,各退一步取中间数。
安排守夜时间的时候,江暮云和楚不闻被秦时武支去了一头一尾。
他俩身上的伤都见了血,需要早点结痂,安排在一头一尾能少动弹点。
这一夜对于山上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安静又难熬的。
安静是因为原本海啸过来的时候外面就下着雨,要防氮氧化物中毒不算特别困难。
除了几位作死小能手,在火海烧过来的时候没能及时捂住口鼻,后续看自己没什么症状就以为真没事,晚上为了保暖还非要把四周遮挡得严严实实,谁劝都不好使。
结果潜伏期一过,几位大聪明肺水肿喘不上气,连个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人就直接悄无声息地没了。
难熬则是因为大家身上都带伤,说不好什么时候一翻身就蹭着了。晚上山上还冷,秦时文差点给冻抽筋。所以早上天光一亮,人就醒了个七七八八。
江暮云钻出帐篷的时候还穿着雨衣,牙都刷完了才觉出哪里不对。
就好像是蓝星给人类的安慰奖一样,今天雨停了,天空也呈现出久违的湛蓝色。
江暮云掀开雨衣帽子,抬头看看天空,转头对从帐篷另一边钻出来的楚不闻道:“要不你暂时先别刷牙了?”
楚不闻茫然。
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连刷牙权都被剥夺了?
江暮云抬起手上临时充当刷牙杯的小碗,冲楚不闻遥遥敬了一碗:“我早上没发现雨停了,这会儿咱仅剩的一碗水已经被我糟蹋完了。你要是现在刷牙,八成只能干咽牙膏沫。”
“雨停了?”秦时文直接把头探了出来:“我说今天早上醒了总觉得少点什么——嗷!”
秦时文的头又缩了回去,看那动静八成是蹭到伤口了。
江暮云吐掉漱口水,用湿毛巾擦擦脸,手扶着护栏往山下看。
这里仿佛成了真正的汪洋大海。
偌大一个南市已经不见踪影,只剩零星高楼摇摇欲坠地在水中晃动。
水面是清清泠泠的模样,仿佛所有污浊都已经沉入水底。
太阳初升的那一刻,水面上腾起了丝丝绕绕的雾,无边的水域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不知不觉间,护栏边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久违的日光自云层上一跃而下投入水面,被袅娜雾气缠绕。
苍茫而静谧的城市为幸存者们献礼,带着一派天真与不谙世事的残忍。
阔别数月的太阳向人们投来怜悯的目光,山顶观景台上响起的不是欢呼,而是压在喉咙里的哽咽低泣。
江暮云脱了雨衣捋起袖子,贪婪地享受着可以沐浴阳光的每一分每一秒。
秦时文抬起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喃喃感叹到:“恍若隔世。”
“有小鸟!”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往天上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爸爸笨笨,小鸟在那里!”
所有人都看向出声的小女孩,小女孩被爸爸抱在怀里,指着山下的方向。
许久没有吃糖的糖糖小姑娘瘦瘦巴巴又脏兮兮的,只有两双大眼睛像她最喜欢的玻璃糖纸一样亮晶晶。
见众人都看她,糖糖也不怯场,反而开心地冲大家挥手,招呼大家一起看她心爱的小鸟。
众人顺着糖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从下方掠过,消失在一座小矮山的山顶后面。
西郊群山多数都只剩了山顶那一截,山顶观景台上多少都有几个小鼓包。
可能简陋,但确实是幸存者们为自己支起的一片小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