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又回到了幽暗漆黑的那条小巷,沈乌怡不停地在跑,开始不知?道?跑什么,最后跑到派出所门前才一脸茫然地停下?来。
可一回头,那条阴暗的巷子?又出现在眼前。
很快,几个穿着蓝白色校服,背书包的学生结伴从巷子?走出来,看见了停在原地的沈乌怡,路过的时候狠狠用力?一撞她的肩膀。
沈乌怡被陡然的冲击力?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视野晃动了两秒。
“害人精!”
“她怎么还不搬走啊?”
“别说了,我妈不让我跟没?有良知?的人一起玩,我们走快点吧。”
沈乌怡心脏泛起强烈的酸意,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双极其黝黑晦暗的眼睛,里面似蕴藏着可怖的情绪,吓得身体一震。
猛地睁开眼,终于?从梦境中逃离出来。
惊醒之前,似乎还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嗓音喊她,低低淡淡的。
沈乌怡坐起身,慢慢抬手摸了下?额头,出了一身汗。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感余韵仍冲击着她。
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梦到了一双格外眼熟的眼睛,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那双眼睛是程承深的。
以前程承深常戴着眼镜,不能看清他镜片后的双眼,但后面的几次偶遇接触,程承深没?戴眼镜,他的瞳仁是很黑的,即使是笑的时候也完全看不出他年纪这么轻。
沈乌怡起身,拖着步子?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洗了洗脸,一霎时的冰凉让她冷静了很多。
兴许是最近在拍程承深的戏,加上舆论发酵时他还出面替她说话?的原因,才梦到了他。
关于?那条巷子?,她许久没?做过噩梦了,不敢深想。
沈乌怡拧紧水龙头,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下?,胸腔里却仿佛有一池将要溢出的水,后背还发着冷汗。
洗完澡,沈乌怡套上大衣和围巾出了门,围巾挡住下?半张脸。
现在还是平安夜,过了饭点,再过几个小时便到圣诞节的零点。
城市里到处是干净的白雪,沈乌怡吹着风,往上抬头,看见孤零零的树枝上挂满厚厚的雪,冰天雪地中,只有耳边的风哗哗作响。
“噼啪——”
沈乌怡闻声看过去,几个少年穿得厚实漂亮,正笑着一张脸,互相拿打火机点燃烟花,噼里啪啦的,在黑夜中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少年身后的花园玻璃橱窗,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一桌各色美食,七八个人挤在一张桌前开圣诞派对,欢声笑语。
没?一会儿,有一个白皮肤女?人拉开窗,高声叫放完烟花拉炮的几个少年进去吃晚餐。
温馨的让人心生向往,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窗,向往,却又走不进去。
沈乌怡站在原地,鼻子?红红的,不知?是被冻的或是别的,她低下?头,用围巾厚厚裹住自己的下?巴,继续在街上往前走。
走到哪,哪都?是一片笑声,欢闹声。
沈乌怡坐在一道?长椅上,不远处正巧有一对新人在举办一场简单又热闹的婚礼,旁人放起响亮的鞭炮礼花,绮丽的彩色照亮整个夜幕,最后洒落在喜气洋洋的新人头顶。
戴着白色头纱的新娘一脸笑意,回头抱住满脸皱纹的母亲,拥抱得很紧。母亲也用力?回抱住她,身边人在热烈鼓掌。
一阵凛冽的冷风吹过,热闹依旧。沈乌怡一个人站在街角,抬眸看着他们幸福的模样,很突然的,眼眶红了。
相比起平安夜其他人的圆满相聚,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寂寥孤独的滋味席卷过来。
前一晚,沈乌怡收工回来,由?于?并未彻底适应环境,水土不服,身体又负荷过大,整个人上吐下?泻,冷得像被人丢进了冰窖里,好不容易躺在床上,盖了两层厚棉被还是瑟瑟发抖。第二天又照常起床去拍戏,努力?装成没?事人一样。
沈乌怡看着他们圆满的场景,自己像个完全的局外人,感受不到一点喜悦,眼睛鼻子?都?酸的不行。
不远处的婚礼现场再次爆发出一声尖叫起哄,新郎一把抱起新娘,原地转了个圈,互相喊着什么话?。双方?父母一脸欣慰笑着鼓掌,跟着闹腾,很为他们高兴。
就这一瞬间。
沈乌怡眼泪落进又厚又柔软的围巾里,嘴唇尝到了苦涩。
情绪来得又急又猛。
她感到自己像一只湖里透不过气的鱼,漂泊无定处。无论开心或难过,再也没?有那样两个身影张开怀抱等她,或替她热烈鼓掌。
沈乌怡眼睫湿透,转过身,背对着热闹,眼泪滑进了脖颈,凉丝丝的。
正要抽出手去拿纸巾,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束黄色的漂亮花束。
“girl,the flowers are for you!”
站在她身前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白发苍苍的爷爷,一笑,脸上的皱纹和蔼地挤在了一起,他把花束往前一递,轻放到了她怀里。
“wish you every happiness。”
白发爷爷温和笑着祝福她,对视时,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她,肯定她的所有美好和未来,然后走了,给她留下?空间。
沈乌怡捧着那束黄花,神情有些茫然,还未来得及道?谢。
忽然,天空中开始下?起鹅毛大雪。
簌簌地落在身上,带着微妙又不可忽视的重量,雪的气息也是冷冰冰的。
“下?雪了。”沈乌怡看着飘雪,轻声说,声音很低。
似乎是某种心灵感应,牵引着她。
沈乌怡边伸着冰凉的手整理了下?红围巾,另只手把花束往怀里抱,雪落在手背、眉睫上,边漫不经心抬起头。
不远处慢悠悠走过来一道?黑色的颀长身影。
男人从远方?撑着黑伞缓缓走来,黑伞把他的头部遮得彻底,近了些他才把伞微微往上抬,露出冷隽的轮廓,眉眼带着一贯的散漫。
一身随意的黑色冲锋衣外套,黑裤,高挑的身形撑得特别好看,黑伞上落下?许多雪,又顺着伞沿线掉在男人腿边。
沈乌怡怔怔地看着男人走近。
一霎时,远方?的天空“磅”一声炸开绚丽的烟火,彻底点亮了夜幕,火树银花,同时也映亮了男人深邃痞气的五官。
“merry christmas!”
不断有人欢呼。
沈乌怡在忽明忽暗的焰火夜幕之中,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眼睛。
“……边原。”沈乌怡低声,嗓音还哑着,轻飘飘的。
她没?想到他还会出现。
那天出院之前,她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边原低应了声“嗯”,她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焰火的光斑落在她脸上,漂亮的轮廓透着清冷,易碎感,莫名有一种将要支离破碎的羸弱和单薄。
女?孩锁骨处的头发被风吹得卷起,眼神没?有聚焦,惘然地看着远处,等他走近了才撞上他的目光,那张脸白得跟张纸似的。
“怎么哭了?”
边原伞往前倾,罩住了她,不经意弯了下?指骨,指尖冰凉,然后用温热的指背勾去她脸上的泪痕,缓声问她,嗓音低哑。
沈乌怡发怔,看着他漆黑的瞳仁,视线撞上后便紧紧交缠。
很奇怪,沈乌怡明明是一个能把自己情绪控制的很好的人,可在边原面前,她那些情绪却自由?泛滥,奔涌而出,直直将她载沉载浮。
几乎是边原话?音落下?的很短瞬间,沈乌怡鼻子?猛地酸涩,眼眶又疼又红,轻轻一眨眼睫,眼泪全落了下?来。
冰天雪地中,沈乌怡低下?头,把脸埋进围巾里,上半张脸感受着冷雪的刺骨,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肩膀开始颤抖。
“……我想我爸妈了。”
声音哽咽的不行,轻而碎,一出口便弥散在热闹的圣诞夜。
从未有过哪一天像现在这样难熬。
生活像一场巨大的闹剧,闹哄哄的,却不能一眼望见这场剧目的终点。
沈乌怡眼泪打湿了脸颊,脸埋着,哭得整个人都?在抖,“我真的好想他们……”
明明还在最炽热的年纪,怎么一睁眼,就单打独斗了这么多年。甚至都?想不起来父母还在世的那些温馨时光。
正应了书里诗人感慨的那句。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生活是回不去留不住的旧梦,事业,也是梦幻泡影,全都?轻易碎裂,不属于?她。
沈乌怡鼻子?堵得不行,抬手去抹眼泪,想起了曾经的经纪人齐辉对她说的话?。
“你以为你还小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你没?能力?就只能接受。”
“成年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能为此?牺牲什么,而不是你只顾着你不想要的,那最后,你什么都?没?有。”齐辉摁灭烟头,站在烟雾里,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到无情,“沈乌怡,需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妈妈临走前说过,只希望她做自己想做的,开开心心就好了,不要太累。
所以当初沈乌怡依旧有勇气秉持初心好好演戏,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那些事情她不会去碰。
她只是想做出一番成就给父母看,怎么这一条路走得这么艰难。
小时候总盼望着长大,长大就能成为自己理想中,无所不能的大人了。可真正长大之后,才慢慢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有太多事情不能左右了,就像是命中的定数。
沈乌怡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瀑布一样,她后背往里缩,不再抬头看那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她慢慢地开口,哭得一字一句,一句话?被凛风吹散了好多次。
“——如果大人是这样子?,那我不想做大人了。”
“我不要长大。”
边原低着脖颈,握着伞的指骨收紧,锋利的喉结缓缓滚动,看着沈乌怡缩在伞下?哭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变调,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人用力?搅动,酸意翻涌。
沈乌怡这样的人,和她接触过都?知?道?,她就是你把她丢到再糟糕的处境她都?能温温柔柔地笑着,然后还能一边处理的特别好。
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压垮了这道?坚韧的身影。
沈乌怡身上忽地一重,一个带着冷杉味的高大身影伸手环住了她,脑袋碰到男人冲锋衣光滑的面料,人被他用力?拥住。似乎所有未尽的话?语都?消融在这个雪天的拥抱中。
边原俯下?身,眼皮低着,手臂收力?紧紧将她抱在身前,漆黑的眼睛一刻不离她的身影。
黑色的伞完全罩在女?孩头顶,没?让任何一丝风雪落到她身上。边原的大半个身影暴露在伞外,雪花砸到肩上化?成了湿润的雪水。
沈乌怡的哭声渐渐小下?来。
大雪纷飞,幽暗的深夜,男人替女?孩撑着一把黑伞,下?颚紧绷,用力?拥抱着失意的女?孩,远远看过去,雪花不断飘落到伞面、男人肩背,静静地流动,远处的圣诞派对繁闹。
边原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顶柔软冰凉,他垂着眼,喉结滚了滚,语气缓缓:“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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