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是一个话很少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想要?多说上几句。
两个人躲进?了?一处无人的民居里。交换彼此进?入这里之后的见闻和得到的信息。
在白昼的时候, 街道边所有屋子里的灯光和人声都消失了?,又变回一栋栋无人居住的空屋。
躲在屋子里面?,比街道上更加安全。
屋里的光线还很暗, 拉下来的百叶窗透进?一点外面?的天光,把交错的光影拉在窗边桌面?上。
屋外有淡淡的雾气, 世界很寂静,像一个寒冷的清晨。
俩人坐在窗户边的桌前,倪霁找了?两个杯子, 洗干净了?,用?这里的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他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五六个糖果, 各种品牌的都有,全摆在林苑的面?前。
条件简陋得很,两个人也很狼狈,一身都是伤和血。
抱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只有几颗零星的糖果,还要?随时要?提防着楼下偶尔经过的恐怖怪物?。
林苑却想起了?在自己家庭院中的那一次聚会。
如果当时小鱼也来了?,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
坐着一起说说话,令人感到很放松。
林苑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给倪霁看自己断了?的那条触手。
端着茶杯的倪霁脸上本来一直带着一点温和的笑,看见那截触手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
他盯着林苑那截断掉的触手,那种神色让林苑都觉得难过起来,好像自己不是断了?一条触手,而是受了?什么致命的伤害。
“没事。还会长出来的。”她?忍不住给倪霁普及了?一下关于精神体的知识。
虽然这位资深哨兵不可能不知道。
太重的伤可能会导致精神体的消散,影响到本体的生命。但普通的伤还是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恢复,就是速度慢很缓慢。
平时最荤素不忌的那条触手哼唧了?一声,居然没有往倪霁身上扒拉。
大概是觉得自己断了?那个截面?很丑陋,不是很想出现在人前,在那里怏怏不乐地?往回缩。
倪霁抬起手——这时候他已经处理好伤口,戴回了?那副黑色的手套——好像想要?摸一摸那截断掉的触手。
但最终他没有碰,只是无声无息的放出了?那条虎鲸。
缩小了?体型的虎鲸悬浮在半空,静静横亘在林苑膝边。
林苑察觉到倪霁心中那种真挚和克制。她?不太理解这个哨兵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纠结矛盾。
自己又没有反对倪霁碰到自己的触手。
但他让自己摸他的虎鲸也。
林苑高?兴起来,手指抚摸上虎鲸那纯黑的脊背。
指腹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光滑溜溜的,还很有弹性,手感好到让人想要?咬嘴唇。
小虎鲸在她?的触摸下没有乱动,很轻微地?嘤了?一声。
林苑觉得被寒夜冻僵的自己,从心底暖了?。
在这个怪异而冰冷的世界里待久了?,好像自己属于人的那一面?都变淡了?。
这一刻,缩在清晨的百叶窗下,抱着一杯热茶,有糖,有熟悉的虎鲸靠在腿边,哪怕还是身在污染区,林苑又觉得自己变回了?一个正常的人类。
受伤了?的触手们不再客气,哼哼唧唧沿着虎鲸的尾巴爬上去。
那只断掉了?一大截的触手,爬动得不利索,它?用?剩余的吸盘努力?蠕动着,扒拉在它?最喜欢的大鱼身上可劲造作。
它?受了?伤,可委屈了?,一路哼哼。紧贴、扭动、钻上钻下、各种揉搓。
大鱼闭上眼睛,没有反抗,忍受了?它?的任性。甚至在它?盘到肚子上的时候,接受了?它?的摆布,在半空中把雪白的肚皮翻了?过来。
只偶尔发出一两声小声的鲸鸣。
精神体们滚到角落里玩去了?。倪霁微微侧开脸,把视线落到百叶窗外的街道上。
林苑看见他耳朵和脖颈上留着长长的血迹。他肯定?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恶战。
耳廓,嘴角,头发上,都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污。半边身体像在血里泡过,右手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受到了?精神类的攻击?”林苑问他。
倪霁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他端起温热的水杯,喝了?一口,给自己的身体补充了?一点热量。
昨夜的战斗中,他受到了?很严重的精神力?攻击,现在脑子里还像被烧红的铁钉来回搅动似的,传来一阵阵剧痛。
但没关系,他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他找到了?想找的人,那个人平安无事。
触手们和虎鲸撒娇的时候,他其实很局促,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脸上的血污替他遮掩了?神色。
但他却也不能不承认,自从触手贴上了?虎鲸的皮肤。
胸腔里那颗一直焦灼着的心,终于能够放松了?下来。
林苑把含在嘴里的一颗水果糖咬碎,嘎嘣嘎嘣嚼着飞快吃了?。
随后用?一块手绢,仔仔细细擦干净自己的手。透窗而入的天光里,林苑抬起干干净净的手,朝倪霁招了?招。
这是向导为哨兵做精神疏导前的标准手势。
“给你精神疏导。”林苑说。
她?在倪霁的眼眸中看见了?一丝慌乱。在那里,宁静的湖光被摇碎,漂亮的眼眸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他有点紧张。
但他最终还是把身体前倾,让自己的额头靠近了?林苑的手。
这时候他们靠得很近,林苑才发觉倪霁的眼眸很漂亮,在微微亮的光线里,有一种很有层次的剔透感。
像一种很好吃的糖,晶莹剔透,特别的甜。
“你的眼睛真好看。”林苑笑起来。
柔软的手心盖住了?哨兵的眉眼,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手心颤动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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