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哑巴唱首歌听◎
如果眼前有黄浦江。
时柚发誓, 她此刻一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就算洗不清她的口误,也能以死明志。
但可惜,她眼前连下水道都没有。
她甚至推不开车门。
因为身经百战的周特助在段斯野反问的那一瞬, 毫不犹豫地锁了车门, 就好像算准她马上会逃跑一般。
段斯野显然很满意周特助的所作所为。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时柚, 修长的一只手漫不经意地扣上笔记本, 颇有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时柚双颊酡红,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架在烤盘上的小乳猪。
被男人眼神炙烤着,她磕磕巴巴地解释, “我说错了……我想说的是,睡你肩膀。”
话一说完, 人也彻底清醒。
就连防卫般的姿态都收了回去,正正经经地靠在车门边, 眼睛却不敢跟段斯野对视。
段斯野瞧着她红透透的一小片耳朵,心头微妙地痒了一瞬。
也说不上为什么。
这几天堆积的各种不爽,像找到发泄口, 一点点漏了气。
但心里的傲娇还是让他友好不起来。
段斯野觑她两秒。
皱眉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怕他又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时柚很狗腿子地抢在前头, “我可以帮你干洗的。”
她朝段斯野西装的肩部看去,还好她今天没化妆, 上面没留下什么痕迹。
段斯野倒没太大所谓, 轻描淡写地撇她,哼笑一声, “你还是想想怎么说服我给你保密。”
一语点醒梦中人。
时柚心肌一哽。
段斯野往后靠了靠, 不紧不慢地重新打开笔记本, 对周特助道, “让她下去。”
“……”
有那么一瞬间。
时柚觉得自己好像一条被赶下去的狗。
-
时柚离开后。
段斯野驱车回了老宅。
原本,他打算回百货总部旁听会议,奈何家里两位老人催得急,光电话就打了不下五遍。
段斯野架子高归高,但对长辈从来都做足表面功夫,就算他和其他人一样厌烦每周一次的家宴,也一次不落。
至于今天,据说是有贵客过来,还带了小辈。
能让段家称之为贵客的,京城也就那么几位,那位老辈家世显赫,如今家族积业颇深,是圈中少有的能和段家平起平坐。
最近大约也是得了空,两家才难得地聚上一聚。
这事儿段斯野心里有数,周特助更是明白。
车子驶进老宅之前,他还特意问段斯野,要不要把外套换下来。
如果想换的话,他可以现在就掉头去附近的高奢店去取,那里有段斯野刚定制好的一款。
要是往常,上午在外面风吹日晒,段斯野是一定会换下来。
但今天,他反倒觉得没那个必要。
段斯野静默两秒,看起来心情不错地抬了抬眉,漫不经心道,“就这身吧,免得其他几位背地里又说我抢他们风头。”
他口中的其他几位,就是那几个叔叔伯伯家的孩子。
其中三男一女,最小的比段斯野大不足两月。
虽为同宗兄弟,可基因这东西却很玄妙。
排除唯一的女孩儿,剩下四个兄弟,就只有段斯野的颜值一骑绝尘。
这个一骑绝尘并不指在段家,而是放眼整个上流圈,乃至金融界都能大杀四方,再加上他实力够强,传奇够多,导致他刚回国就在名媛中掀起一阵不小波澜。
相比之下,其他三位哥哥就显得资质平平。
和段斯野一比,不止外貌被踩在脚底下,能力也碌碌无奇,偏偏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婚姻上,都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是千挑万选,想找门对自己最有利的。
就比如这次,说是长辈宴请老友,两家难得一聚,实际上不过是给那位公主挑选合适的联姻人选。
而据他所知,他这几位哥哥,不是有还在相恋的对象,就是跟手头的情儿没断。
可偏偏,这几个人又最兴师动众,蓄势待发。
段斯野一进门,就听到几人爽朗的说笑声,中英文夹杂着,让人听着就不想融入。
直到那位被众人捧在掌心的“公主”看到段斯野,说笑声才停下来。
说起来,两人儿时也是见过的,只不过那会儿的公主依旧是公主,可段斯野却不是现在众星捧月,走到哪里都让人仰头去看的段斯野。
也确实没想到段斯野能变成现在这番模样,盛柔眼神几乎黏在他身上,明明端着说话,嗓音却情不自禁地上扬,“段斯野,你还记得我吗。”
这会儿段斯野本在听家里阿姨说话。
阿姨接过他的外套,说两家长辈都在楼上茶室聊天,只有小辈们在楼下,过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段斯野略一点头,下一秒就听到盛柔叫他。
女人打扮得优雅得体,声音却娇软甜美,笑起来梨涡浅浅,和小时候的样子相差无几。
属于那种挑不出毛病,中规中矩的漂亮,一看就是那种名校毕业的大家闺秀。
偌大的客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随之落在段斯野身上,有人看戏,有人不屑。
段斯野一副懒散不吝的态度,像早就受惯了似的,浮皮潦草地撇了女人一眼。
盛柔挺直腰板,自信矜持地迎着男人的目光。
以为他会像段家那几位一样,把她哄得天上有底下无,哪知段斯野视线只在她身上稍稍停顿一秒,便风轻云淡地打了她的脸。
“没印象。”
-
老宅是老爷子刚打下家业时建的。
选的是城里顶贵的一片地皮,那会儿为了所有人能住在一起,面积建得很大,也给儿孙们留下不少空间。
段斯野懒得在楼下和他们周旋,气完人就自个儿上楼清净去了。
但偏偏段家老太太不放过她,知道后上楼找他。
今天客人在,老太太打扮得还挺隆重,上来就“教训”他,“盛柔好不容易过来一次,你就算看她不顺眼,也不用当众让她下不来台吧。”
段斯野靠坐在藤椅里,闲闲一张脸,左耳听右耳冒地翻着书,不搭腔也不反驳。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拉开椅子坐下就开始催婚。
“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浪着吧。”
“也不打算瞒你,盛家的盛柔,我跟你爷爷想给你留着。”
“你也别总想小时候的事,小时候她不懂事,开玩笑闹你两句也没什么,你看现在,她对你不挺殷切的,你回来之前就一直‘段斯野段斯野’的。”
听到这话,段斯野禁不住一乐,“您既然知道我还介意小时候的事,就放我一马,别把我跟她凑一块儿。”
老太太嗔他,“不就是小时候吵个架吗。”
段斯野冷冷一哼,“十五岁也是小时候?”
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像是被他一点,才忽然想起来般垭口无声。
和盛柔的那点儿过节,任何人都可能忘,段斯野不会。
那是他人生中最糟烂的一年。
母亲去世,父亲再娶,全家上下都不理解他性格为什么会这么乖戾,整天冷着脸,不上学,抽烟打架四处混,段家没有一个人把他当自己人看待。
后来也不知道哪位高人给段国忠批命盘,说段斯野生辰八字克段家,十五岁后要送走他,走得越远越好才行。
越有钱的人越信这些,后来就连段老爷子都不予表态。
也就是他走前的中秋,盛家带着小公主盛柔来窜门,认识了段斯野。
说认识并不准确,盛柔和段斯野在一所附中上学,盛柔早早听过段斯野这个混世魔王的名声,段斯野也知道盛柔是附中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兼学神。
只不过,人来人往的校园里,两人从未真正打过照面。
那是第一次。
盛柔见到段斯野的第一眼,就被这个面色生冷又桀骜不驯的男生吸引了,大概是被那些乖乖女和坏男孩的言情小说影响,她总觉得俩人会发生点儿什么。
就连吃完饭,也若有若无地在段斯野身边晃。
结果呢,段斯野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盛柔要多气闷有多气闷。
也不知怎么,这事儿就到了段国忠新娶的老婆耳朵里,那女人是个退下来的三线演员,演得一副慈母模样,在宅院的凉亭里给盛柔顺气。
段斯野刚好路过,就听见那女人宽慰道,“你得理解他,他母亲刚去世,在家里又不受待见,心情肯定不好的。”
盛柔大约在气头上,嗓音拔高,傲娇满满,“他母亲去世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害死的。”
就这一句。
段斯野脚步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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