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父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拧着眉心,头疼地看着一张又一张的借贷明细表,上头除了贷款人的签字外,还有公司的印鑑。
这位签字的人正是拥有公司五成股份的合伙人,只是这合伙人用公司名义贷款了千万资金,却无声无息地带着这些钱,包括公司原有的财產全部偷偷逃往国外,照这情形看来,摆明了就是捲款潜逃,导致公司目前的运作岌岌可危。
方父与他俩是高中同学,这间公司是两人年轻时流着血汗共同打拼而来的,只是这头方父因为掉以轻心,才让贼子给偷去了大半江山。
所幸,海外还有一间子公司,由方母打理。当年创立子公司时,方母未雨绸繆的劝方父要为未来预先留条后路,不让合伙人知情,如今这燃眉之急,子公司便能够发挥功用了。
「方董事长,不要说我们没道义啦!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准备,要是还不出这些,那到时候动的就不只是『嘴巴』而已喔!」站在离方父最远的男子,邪魅地笑着,右手拇指缓缓地滑过双唇向他挑衅,接着从西装外套的内里掏出一根菸和打火机,正欲点燃,却突然停下动作,痞痞地说:「室内禁菸。」然后收起菸及打火机。
他的举止与身分上的衝突,让方父一时失神。不过心猿意马没几秒,方父随即将注意力拉回现实,说道:「三个月后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送走三人后,方父没有心情去参加外头的庆生宴了,他瘫在沙发上,抹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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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庆生宴那天发生的事,方父到现在还心有馀悸。
女儿今天起得特别早,他看郭妈比以往提早半小时要上楼叫醒方馨佩,本来是要她晚点再叫,时间才六点半,他想让她养足精神再上学,结果郭妈给了他一个神秘的微笑,还说:「方小姐今天特地让我提早叫她起床,说是有事情找您。」
不到十分鐘,方馨佩下楼了,手上拿了一张信纸,她向郭妈眨了眨眼,郭妈也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对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她有些靦腆地把信递给父亲,口气却坚定的不容置喙:「爸,我最近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你聊聊天,只好把它们写下来,希望你能看完。」
方父看着和自己长得极为相像的女儿,不晓得她这是在演哪一齣戏,只得接过那张纸,一字一句细细地读着。
信是看完了,人却还没善罢干休。
在方馨佩的半撒娇半质问下,方父只得说出公司目前遭到合伙人捲款潜逃的状况,以及他最近早出晚归的原因是为了四处筹钱还给地下钱庄,却吃了许多闭门羹。
甲公司说他们目前财务也吃紧,心有馀而力不足;乙公司说最近经济不景气,他们的股票跟着绿;风声传到丙公司,他们连个电话也不接。
「庆生宴那天办公室来了两个男的一个女的,爸爸吓到去收了三次惊。」方父无奈道,这一个月以来他的压力非常大,大到现在还是会频频梦见那天的情形。
「难怪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对他们。」方馨佩回忆起那天,她为了要亲口对父亲说声生日快乐而满场绕了两圈,却仍然找不到他。原来他是被关在二楼办公室里,而自己居然没注意到!
然后方馨佩开始想,她可以为这个家做什么呢?虽然对老陈、郭妈很不好意思,可是她还是必须得说:「我以后出门可以自己搭公车,三餐我也可以自己煮,我们家不用请佣人了,能省则省。」她暗暗盘算,在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上尽量不铺张浪费。
方父看着认真为这个家着想的女儿,心中不免自责。
原来他的女儿已经这么懂事了呀!想想自己因为忙于工作而错失女儿许多的成长,反倒是女儿从来不抱怨,甚至她现在还愿意为了这个家牺牲原本的『方便』。
方父摸了摸女儿的头,温柔地说:「我和妈妈讨论过了,决定要把海外的子公司卖掉还钱,她也快要回国了,基本上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一道衝击还没消化完毕,另外一波浪又席捲而来,让方馨佩暗叫吃不消。
她花了十几秒统整:「……简单来说,就是妈妈不用再去国外上班了?国外的公司可以解救国内公司的财务状况吗?」
「是的。所以你就好好上课好好吃饭,这件事有我和妈妈处理,放心一切都会顺利。」方父拍拍女儿的肩膀,安慰道。
「那老陈和郭妈不用离开这个家了?」方馨佩简直要落泪了,她觉得牺牲老陈和郭妈是一件可耻的想法,为此她连连在心里向他们两个致上最高歉意。
而此刻,虽然她嘴上说她可以靠自己过日子,但其实她开始自觉自己的一无是处,不但不曾自己去上课,连个泡麵她都不晓得怎么煮。
简直就是一个生活白痴——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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