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言光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很久以前我就这么觉得了,因为他总会在别人喊他的时候皱起眉头,几乎快要变成一种本能反应了。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觉得很酷啊,复姓耶!听起来不是很帅吗?毕竟在这小小的土地上名字有四个字的人可不多呢!
他一脸不屑地说,不然你来当当看啊,然后不再理我。
后来我们没有加入学生会,那个女生也没有带我去看学生会长,因为司马言光说,要是我加入学生会的话,这个学校的良好风气就到此为止了,况且这所学校直升的学生占了绝大多数,那个学生会长名气早就大得不像话,只有我们这些外插生不晓得他长什么样子而已。
我想了一想,什么良好风气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方偃月说,如果加入那种社团我们就没办法光明正大睡觉或者偷吃零食了,这样人生不是很无趣吗?我觉得她说的话实在太有道理,把自己先前说高中生活就是要多彩多姿的那番话拋到九霄云外,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到电影欣赏社放空了。
那天下午,我因为早上迟到而被老师罚去倒垃圾,放学时间整个校园空荡荡的,我传讯息给司马言光,要他等我一下,顺便埋怨早上出门的时候没顺便叫我起床,他老人家什么也没回,已读了整个上午,最后只下达了两个字的指令:「快点。」
倒完垃圾后,我拖着快到腰部的巨大垃圾桶,缓缓地绕过停车场,司马言光的脚踏车孤单地停在老位置,确认他还没离开后,我走到福利社,买了一隻因为包装破裂而便宜卖的冰棒,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摇摇摆摆地走进校园。
一阵嘻闹声自走廊尾端传来,司马言光和几个男生边闹边跑,互相戳了对方几下,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看起来特别开心。
远远的,他发现我,也不走过来,站在那大喊,「倪若凡!你好了没?」
我对于他这种行为特别不耻,从小就是这样,对别人比对我还好,上一秒还在跟别人嘻嘻哈哈,下一秒马上摆出招牌臭脸给我看,就好像那张脸是倪若凡专用似的。
我哼一声,「还没!」
「不要咬着冰棒讲话,很难看。」他指责我。
我朝他吐舌,做了一个超级大鬼脸,略胜臭脸一筹,然后心满意足拖着垃圾桶走进教室,换上新的垃圾袋,把资源回收桶排好,拿拖把将地板上的牛奶渍擦乾净。
「先走啦!明天见!」
那几个男生在教室门口向他道别,他挥挥手,做了那种他们男生之间才懂得手势,「掰掰!」
不随便进别人教室这种事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时间并不成立,他大摇大摆走进来,这时我刚打扫完,正准备把口中叼着的冰棒从嘴巴里拿出来,却被他一把拿走。
「你没洗手。」
「我又没碰到吃的地方!」我伸手想要抢回,他敏捷地闪过。
「你脏不脏,去洗手!」
我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教室,拿肥皂随便搓了搓,走回去的时候发现他正拿着吃完的冰棒棍丢向垃圾桶。
我的头跟着那完美的拋物线移动,木棒准确地掉进桶子里,传来一阵物体掉落的声音。
他居然把我的点心吃掉了!
「你偷吃我的冰棒!」我立刻张牙舞爪扑向他,「那是我买的!」
他把书包甩到身后,「回家。」
「你还我!」
「剩两口而已。」
「剩两口也是我的!还我两口!」
我扯住他的书包背带,他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两步,拿起旁边的空宝特瓶敲我的头,我立刻反击回去,恨不得咬他几口。
升上高中之后,司马言光如愿以偿的做了平凡学生,我能拿的零食饼乾自然是没有了,既然没有了,他还要抢我的,让我放学后的小小乐趣都没有了。
最后抗议失败,毕竟家还是要回的,我拿起书包和他走出教室,不时在后面偷踩他的鞋跟,看他反覆穿鞋的模样这才让我心情好一些。
「你很幼稚,两口也要计较。」下楼的时候,他乾脆一口气跑到楼梯口等我,免得鞋子又遭到攻击。
双手插在裙子口袋,我哼两声,「你管我。」
「那你自己走回家。」
「我要跟我妈说你说话不算话,然后我妈就会跟阿水婶说。」
他撇嘴,又走下一排楼梯。
我看着他挑染的那一撮蓝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飘呀飘,脑中突然浮现刚才那几个男生的身影,此时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他的头顶,我想也没想,对楼梯下的他说道:「你是不是没有长高?」
他猛地抬头,盯着我,不说话。
我跳下台阶,站到他身边,「国中的时候你都是排我旁边耶。」
「然后呢?」他阴沉地说。
我没发现他的脸色不对,还用手比了比我们两个的头顶,「现在也差不多耶!好有默契喔!」
「所以?」
「没有,我只是想说如果我们同班的话,搞不好排队什么的也会常常在一起喔。」
几秒的沉默后,他伸手戳我的太阳穴,「你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后来我跟方偃月说这件事,她乐得哈哈大笑,我一边吃着洋芋片,一边不解的看着她。
「你几公分啊?」她问。
「我有162喔!」我骄傲地说,她也比我矮呢。
「哈哈哈!162!162!」她竖起大拇指,「干得好!倪若凡!干得好!」
晚上爸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我问他,162不好吗?我觉得女生这样还算蛮高的呀。
他在电话的另一头叹口气,然后说,是蛮高的,但对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来说是一种羞辱。
后来我用力琢磨了一下这羞辱究竟是怎么一个回事,但却怎么样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瀟洒地宣告放弃,反正都已经被他瞪了这么多年,再多这么几下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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