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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晚修结束,很多人都抢着回去洗澡,王至许几人游戏打够了,丝毫不顾班里还有埋头苦干的同学,大剌剌把拦腰一伸,唾沫横飞笑骂刚才的猪队友。
    彭天突然把脚边的果袋合上,把人拦住,看着王至许手里攥成一团的果皮,冷声开口:“你偷拿我果了。”
    王至许表情显然一愣,没当回事,立马笑着掂了掂,“这果挺甜,比上回的更多水。”说完想继续走,被彭天一挺肩挡住了去路,“你问过我了吗?”
    王至许不耐烦,扬起下颌,轻蔑笑说:“不至于吧,不就拿你两个果吃,你家里不就种果的吗,以前每次都拿来分给我们啊。”说完,回头和几人心领神会笑笑。
    “道歉。”
    气氛一下冷却,班里原本还在忍的其他人也无法专注了,纷纷扭头看向后门。
    王至许表情一点点消失,把果皮抓紧了,眼尾全是亵慢,很拽地开口:“我明天买两袋回来给你怎么样,果农仔。”
    彭天眼角发红,浑身都在抖,看得李尤尖很紧张,仿佛看到那天她被人堵在厕所朦胧间撞进来的一个影子。
    少年躁动莽撞,上回彭天为她打架,差点把人推下楼,已经被学校警告过一次了。
    李尤尖不再迟疑,可还没跑过去,王至许就把果皮狠狠往彭天脑门一砸,嫌弃拍手,“谁他妈稀罕吃你家果啊。”
    彭天闭上眼睛,头偏了偏,身体站得笔直,忽然挥拳勾出去,打得王至许措手不及。场面一下就乱了,其他人一窝蜂围上去,彭天根本不是他们对手,很快就撞歪两张桌子,额角破了个洞。
    “你们凭什么打人!”
    李尤尖一张脸没有血色,颤颤巍巍蹲到彭天面前,想起当日自己无端承受的每一秒,心都碎都汪洋。
    明明不是他们普通人的错。
    “你他妈瞎啊,他先动的手你没看见?”
    李尤尖气得牙齿都在颤,但很坚决地开口:“是你们不经他同意就拿他的东西。”
    王至许没想到她一个娇弱羞怯的女孩子家家居然会顶嘴,不气反笑,“原来你长嘴了啊,我记得上学期你还躲苏冷后面装哑巴呢。”
    他说的是那回在操场,她因为助学贷款申请哭,被他们“玩笑”了几句。
    李尤尖死死咬着嘴唇,恶狠狠瞪他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城市公子,卑怯到尘埃,根本无从下手让他们跌落神坛。
    彭天抓了一下李尤尖手腕,冲她笑笑:“尖尖,我没事,你离这边远点。”
    李尤尖突然就哭了,她明白这个班上,只有彭天和她是一样的。
    王至许看着两人,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讥讽一笑:“噢,你俩是一对吧,也是,穷酸得要命,你那两个破烂橘子也就能追到李尤尖了。”
    “破烂橘子你还不问自取。”
    王至许脸僵,不可思议盯着李尤尖,觉得她有种色厉内荏的虚假锋利感,但那仇恨鄙夷的眼神,又实实在在的。
    李尤尖雪白的肌肤像冰霜,寒意逼人,唇又格外艳人,看得王至许心里那个痒。穷是穷了点,可是真漂亮,彭天简直捡了个大便宜,越想越不甘。
    王至许微微低头,音调轻佻,“李尤尖,和他分了吧,喜欢吃橘子?我买澳洲柑给你好不好。”
    彭天颌角顶出一团鼓,手紧紧握着,眼神凶狠,深处有破碎的自卑。
    现在哪里是橘子的时令,这袋果,是他车站水果店里买的。他看到了那种澳洲柑,两个就要三十块,没钱买,他只能拿那种小的,从皱巴巴一堆里挑出几个颜色还算新鲜的。
    因为冬天的时候,他每次拿家里种的橘子来班级,注意到李尤尖是喜欢吃的。
    “找死是不是。”
    一声低沉警告,惊散了班级的诡异气氛。
    李尤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肩头瑟缩了一下,无所遁形似的,下意识去把那些撒落在地上的果皮捡起来。
    手突然被人摁住,她动也不敢动,觉得自己就被拢在谈时边怀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蹲下的,声音很冷淡,“不用你捡。”谈时边看着她躲在衣领里的一点晶莹下巴,发不出火,但一腔怒气,缓缓站起来面对王至许等人。
    “时边,是彭天先动的手!”
    恶人先告状,李尤尖死死绞着衣服,嘴巴漫出一股铁锈味,浑浑噩噩挣出一句:“是他们先拿了彭天的橘子。”
    “李尤尖,没必要睁着眼说瞎话吧,大家都是同学,彭天平时也很大方,我以为他拿橘子就是……”
    “我拿橘子来有义务一定要分给你们吗?”彭天忍着痛,把李尖尤扶起来,很冷静从容,把一整袋橘子拎起来,很固执,“道歉。”
    王至许脸色憋红,杀人的心都有,谈时边突然吼了一句,“道啊,想去教务处领处分是吗,想让全校都知道你他妈也玩校园暴力?”
    李尤尖被刺了一下,扭着脸想躲,觉得自己就站在聚光灯下被人扒了个精光。
    “对不起。”
    王至许不想惹谈时边,也知道要是追究起来自己逃不过,快速说了一句就顶开谈时边肩膀走了。
    谈时边只看到李尤尖马尾后面一截白晃晃的脖子,耳廓红透,他很想问她:
    看到笔记本里的那句话了吗,为什么放学后没去阅览室。
    他等了她半个小时,再次被她爽约。
    可彭天在她旁边,忙着安慰人,还着急慌忙把橘子掏出来塞她手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拿给你了,本来有四个的,现在就剩下两个了……”
    回宿舍的路上,彭天时不时偷瞟一眼李尤尖手里那个装肉丸的袋子,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怎么没吃呀?都凉了,你回去记得问阿姨借一下微波炉,你肠胃不好,小心又拉肚子。”
    李尤尖忽然停下来,彭天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砰砰直跳,话都说不清楚,“你要是不想吃,就扔了吧。”
    “刚才在教室我怕味道太大,我现在吃,你要不要一起?”
    彭天眼中光芒乍泄,愣了足足五秒钟,盯得李尤尖皱了皱眉想要躲开他顽固的目光。
    他突然重重点头,把橘子也拿出来,“那我们一起吃!”
    两人坐在台阶上,野餐一样自在,李尤尖咬了口肉丸,口感扎实,冷得透透的了,有点腥,唇上立马敷了层厚油脂。
    彭天面露难色,再次劝她:“要不别吃了,我怕你……”
    “我觉得还是很好吃,不信你试试?”李尤尖把袋子递出去,彭天下意识低头凑过去。
    女孩馨香的发在风中调皮,拂过他的眼皮,弄得人发痒一颤。
    空气一下凝住,彭天怔怔抬头,李尤尖脸色有点窘迫,很不安地要把手缩回去。
    彭天立马自己接过袋子,徒手拎了一个肉丸出来放进嘴里,若无其事望向远处。
    李尤尖默默从书包拿出纸巾,尴尬仍然存在,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正要开口,却听到彭天长舒一口气,“还是很好吃,我妈做的肉丸真的天下无敌!”
    他这样惬意自豪,李尤尖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了。
    彭天没要她的纸,扭头看她,腼腆一笑,“其实,你刚才在教室站出来为我说话,我很高兴。”
    李尤尖脸一红,摇了摇头,“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对,本来就是他们的错,”李尤尖怔怔抬眼,看到他正在很认真地看着自己,语气郑重,但又莫名有一丝循循善诱的柔和,“尖尖,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记住要像刚才一样,哪怕知道自己对抗不了,也不要怯懦,因为从头到尾,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有一颗狭隘又肮脏的心。”
    李尤尖突然捂住脸,忍不住流泪,彭天看得心碎,很想伸手抱一抱她。
    “他们真的很过分,有时候,我……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在这里度过剩下的日子。我只是……只是想好好学习……”
    她哭得伤心,词不成句,连影子都在晃动。
    “没关系,不还有我吗。还有苏冷,其实好人还是多的。我也只是想好好学习,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如此,所以她们不愿惹祸上身,选择袖手旁观,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彭天心被火烤一样,咬了一下唇角,鼓起勇气表白,“我不怕,我就是要保护你。我……我真的喜欢你,尖尖,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别人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有个男朋友,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欺负你了。所以那天,我口不择言这样说了,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觉得自己没资格谈恋爱,没关系,我愿意等,我想和你一起努力,等考上重点大学,我会继续追求你。”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勇气倍增,十几岁,本来就是情感最真挚、表达最大胆的年纪,彭天觉得自己并不差——他父母遵纪守法,靠辛勤劳动赚钱,他努力考上三中,立志考名校挣大钱回报双亲恩情。
    光明坦荡。
    配得上李尤尖如此单纯又美好的女孩子。
    李尤尖羞红脸,但一时怔忡住了,呆呆看着青葱朝气的少年,心胡乱地跳。
    从没有人这么炽烈坦率地向她表达过爱意。
    她从小被父母抛弃,亲戚都是老实的乡下人,不善言辞,每天忙于生计活得行尸走肉,够累了,哪有什么闲心吐露情感。
    她从来不知道,被爱、被保护是什么感觉。
    彭天见她呆住,慌得不行,抓耳挠腮,又不住偷偷一瞥,被她一双雾气的眼看得心颤,最后索性一鼓作气,倾身虚虚抱住了她。
    “将来肯定会有很多男孩子为你倾心,但你要记得,我先向你表白的,按照先后顺序,你得先考虑我。”
    李尤尖浑身紧绷,又想笑,单薄的身体很快就暖起来,感受不到一丝凉风侵袭。她闭上酸涩的眼,在心里罪恶地贪婪这一刻的安然。
    其实苦得发涩。
    因为她明白,再多人喜欢她,那个人也不会看到她。
    刚才路过靠近马路边的栏杆,她和彭天都看到了外面有个穿六中校服的女孩,谈时边站在里面和她讲话。
    女孩手里捧着一个笔记本,和谈时边那本一模一样。
    他塞到李尤尖抽屉里的笔记,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和技巧,背面最底部,写了个“晚修后,阅览室”。
    李尤尖不明白他的意图。
    或许只是觉得她可怜,想像上学期分小组那场风波一样,和她道个歉,自愧他没履行好班长的职责——没有维护好自己班同学的人身安全和切身利益。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