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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节
    这次入广陵,父亲将他心腹何将军送到他身边,还带了五百精兵护送他,乌子婴对父亲的不愤才稍微少了点,这年头,割据一方的节度使儿子也不好当,长安那边催的紧,只要是节度使,他们各自的家眷都会象征性的送往长安为质,有点甚至是举族迁入长安。
    乌子婴也不例外,甚至他和已经死去的高芝还见过几面,是泛泛之交,太学一共就那么大,这些质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各自就熟悉了。
    魏二郎在长安也是闻名遐迩的人物,向来礼贤下士,与他那王兄性格完全不一样,故而他的人缘比他王兄好多了。
    不过乌子婴也没想到,高芝回到河西才几月就死了!这也侧面说明了节度使儿子是高危职业。
    说到这,乌子婴就不得不羡慕了幽州节度使的儿子,人家是幽州少主,周幽州的嫡长子,独生子!按理说,朝廷怎么样也要把这人给抓在手里不是,偏偏人家在自家的地盘活的好好的。
    哪像他乌子婴,在长安那,过得心酸日子。
    幸而,他乌子婴去年已经在长安娶亲生子了,现在留在长安的是他家眷,此次能回岱州,也是圣上下旨要他回家将他的旨意传递给他的父亲,周幽州公然起兵占领他州,乃不臣之举,十三州郡共同伐之!
    和魏二郎交谈是轻松愉悦的,更遑论还有苦崖大师做陪,这在他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直到有了凉意,魏二郎让仆从取来上等的五石散。
    两人俱用了一些,随后敞怀大笑。
    离开长安那座牢笼,乌子婴很是高兴,甚至他一点也不想再去长安了,当年去长安时,父亲只道他要听话,勿要惹事,也勿要结党,但在长安,北郡质子受到的冷眼哪是父亲可以想象的。
    他离家后,父亲母亲又有了数子,一家人天伦之乐,唯有他在长安孤苦伶仃。
    乌子婴被勾起了伤心往事,对安慰他的魏二郎泪水涟涟,诉苦不迭。
    魏二郎给乌子婴斟酒,两人碰杯,他见乌子婴伤心,脱口而出道:“不想回长安就不回,伯父病重,文琪你作为嫡长子,正好借此事留后,接替伯父家业才是。”
    语毕又觉自己失言,叹了口气道:“文琪别怪我多话,你看,我是庶出,家业自是没我的份,你就不同了,既嫡又长,放在你眼前的大好机会如不抓住,恐怕会抱憾终身啊。”
    乌子婴借着酒意,大着舌头说话:“可我在长安的妻儿幼子怎么办呢?朝廷肯定不会让我带走的,难道要学父亲那样把亲生儿子就丢在一旁吗?我才刚成家,舍不得啊!”
    “此事简单,只要文琪你有决心,我必保证让你一家老小团圆。”魏二郎道。
    乌子婴还是有些退缩,他父亲是病了没错,但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他父健在,他如何越过阿父做岱州节度使呢。
    五石散吃过以后,乌子婴只觉燥热,连喝了几杯酒,只作连连摇头状。
    魏二郎顿时明白了,还是心有顾虑。
    他顺势与乌子婴又喝了几杯,两人随后借着走步散热,香风迎面而来,竟是两位难得一见的美人,乌子婴面色通红,魏二郎倒是自若,只言乌兄车马劳顿辛苦了,乌子婴半推半就的被美人带进了侧院隔间。
    魏二郎回到曲水流觞处,饮了一杯酒,他的五食散吃的不多,故而散完热就回来了。
    魏延山走进来。
    魏二郎一惊,连忙起身做揖:“儿见过父亲。”说罢,便将刚才与乌子婴发生的对话一一告诉。
    “乌子婴生性软弱,魄力不足,父亲,看来他不愿掺和到这件事中。”魏二郎道。
    “你这是没给他想要的。”魏延山坐在席上,魏二郎给父亲斟酒,跪坐一旁。
    魏二郎不明。
    “我看这乌子婴倒挺有自知之明的。”魏延山道:“就一句话,他如果当上了岱州节度使,他要如何守住这个位置?”
    “要知道,高芝被周绪弄死了也不过一年,他已看出你的拉拢之意,但要他下决心争取那个位置,你开出的价格还不够。”
    “家中妻儿哪怕团聚,也不过是黄泉路上团圆罢了。”
    “但你也不用担心乌子婴会倒像周绪那边。”魏延山吹着晚风,笼袖而坐,鬓发袍角轻扬,一派神仙风度:“岱州被幽州视为囊中之物,任由幽州骑兵纵横,恍若无主之地,乌子婴身为下一任岱州之主,能忍住这口气才是怪事。”
    魏延山说完,看着浮光跃金的水面,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魏二郎听着这一语双关的话,沉默不语。
    是啊,周幽州对他们来说,同样是个劲敌。
    俗话说,宰相必出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一个当世凶名远扬的猛将,杀人如麻的万人屠,谁能不惧,父亲的同盟嘴上叫唤的好听,但若真打起来,魏二郎毫不怀疑这是跪的最快的那一个。
    说来也好笑,周蛮子喜欢喝清茶,前几年江南这边还遵循古法吃茶,随着这些年他崛起的越来越快,吃茶之风已然改了。
    还出了不少清茶种类,虽然文人们美化了各种茶的出处,好像显得高大,不与俗人同流,但总归是变了些。
    这种改变是悄无声息的,也是可怕的。
    他们在改变着北方的口音衣服,而从北方而来的周蛮子同样也在改变着他们的习惯。
    有些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是无形的,日积月累之下,这种改变才会明显起来。
    魏二郎郑重询问道:“那父亲以为如何?”
    “你以为我逗留在长安那么长时间,就为了一个东都留守。”魏延山想到寿州,广陵,仍有心痛之意。
    “乌巽之所以帮周绪是因为什么?是他的马要从周绪那里拿。”魏延山说道:“若要乌家反倒向我们这边,就要拿出真正的诚意来。”
    魏二郎思考了一下,终于明白了:“阿爹你是说凤翔。”
    “凤翔岐阳专以养马,那地方的马不输北地战马,我可以给乌子婴一些,让他有回去的底气。”
    “另外,再好好招待岱州来的节度副使,只要乌子婴和这个节度副使倒戈,我再手书一封辅以天使使臣一同劝说乌巽,应是差不多了。”魏延山说道最后,面色凝重:“不过这件事一定要快!”
    “儿明白。”魏二郎点头道,忽又想起一事:“不过父亲,万一乌巽不同意怎么办?”
    “事到如今,乌巽可有公然表态,站在周绪那边?”魏延山反问一句。
    魏二郎一怔:“当然没有。”
    “可我看,他对幽州挺忠诚的。”魏二郎不免心忧。
    魏延山道:“他乌巽在朝廷那也是忠心耿耿。”
    魏二郎再次怔住了,当今朝廷势微,但还是有不少节度使自发的为中央上贡,而岱州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对两方都忠诚的人。”魏延山淡淡问道:“你觉得他忠诚吗?”
    魏二郎默言。
    第230章 (魏延山过渡章完)
    与来时的愁苦满面相比, 乌子婴第二日可谓是志得意满,次日,他便找来这次与他同赴金陵的节度副使何满与其商议。
    两人见面以后, 乌子婴隐晦的说及魏二郎之意,当然, 他扯的虎皮是圣上, 圣上旨意周幽州有不臣之心, 边说边询问何将军。
    何满是个老将, 是老爹心腹, 在岱州只比自己的老爹低一阶,哪怕是乌子婴在他面前也要矮上三分,因此他对何老将军是客气至极,话里话外都是以他为主。
    “眼看十三州讨伐在即, 下午还有一场州牧议事, 何将军您看, 我该如何自处是好?”
    乌子婴试探何将军的口风, 来之前,阿爹只告诉他多看多听,少做少说,其余的竟是没了。
    这让乌子婴怀疑老爹是不是有暗令给这位何老将军。
    何满听完以后,沉默不语。
    昨天晚上,魏公有请, 他自当赴约。
    何满喝了口茶, 他的上司是个不知兵事的, 但待下的确没得说, 且注重民生, 这么些年, 依靠幽州也平平安安的过下来了。
    但,真的要靠人家周幽州一辈子吗?这次魏公诸侯来势汹汹,万一周幽州败了,他们岱州肉眼可见的会遭到清算。
    这次队伍的主事人说是乌大郎,其实是他,想到魏公开的条件,何满内心犹豫不决,摇摆不定。
    “容我再想想。”何满道。
    乌子婴连忙揖拜:“将军从戎近四十载,岱州上下皆敬仰,此次金陵之行,唯赖将军做主。”
    乌子婴离开后,何满叹了口气,在堂中转悠,时间紧迫,留给他思虑的时间不多了,他并非不知兵事之人,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时常为岱州的处境担忧,前有狼,后有虎不外如是。
    可一直到日上三高,何满仍未想出什么好计策,他深思片刻,毅然派人请魏公过来一叙。
    魏延山来时还带了一人,岱州节度副使何满正在煮茶,魏延山笑着进入凉亭,何满何将军是先帝年间的进士,因突厥祸乱神州之故,先从文后习武,堪称文武双全,家里更是岱州名门,不仅得乌巽之心,而且本人在岱州颇有威望,是一位实权将军,也是岱州的二把手人物。
    按理说,这么一个有威胁的人,乌巽却对他很是信任,而何满也无愧乌巽的信任,甘居第二数十年,两人之间情谊非常浓厚。
    何满抬头,愕然望着魏公身后之人,岱州常年进贡缴赋税,因而乌巽曾经被圣上赞为弘股之臣,偶尔会赏赐,那些赏赐会经由太监的手到达岱州节度府衙。
    所以,何满对太监并不陌生。
    对于太监拿出明黄圣旨也不陌生。
    但此时此刻,对于这道只针对于他的圣旨,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叩首谢恩,心潮澎湃。
    刘洄干巴的脸难得有了笑容,他亲切的扶着何将军起来,道:“圣上敬重将军,特意加封将军为高义侯,享千金食禄,此乃天恩浩荡,将军,还请务必不要辜负圣上的心意啊。”
    何满接过圣旨,激动的不得自己。
    魏延山也搀扶起何将军,笑道:“恭喜将军。”
    何满起身,望着魏公,嘴唇微动,他何尝不知道,这就是魏公的手笔,若是没有他,圣上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
    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登基以后,自会有新臣可用,哪里想的到他们旧臣呢。
    刘洄接下来,对何将军表达了圣上对他的关爱,又说了说圣上的难处,周幽州的可恶,最后道:“还望高义侯与诸公同心协力,万勿辜负了圣上对您的期待。”
    何满两眼微红,说到底,他还是一名楚臣,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楚的天下,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是臣子的本分,天子如此这般拉拢示好,只让这位老臣满腹心酸,眼含热泪。
    “请公公转告圣上,就说老臣必不辱使命!”
    刘洄满意离去。
    待亭内就剩两人时,何老将军看向魏公,刚要道谢,就被敬了一杯茶。
    “何将军请坐。”魏延山笑道。
    何满坐下来,礼尚往来,给魏公也倒了一杯。
    “圣上之意我已知晓,下午我就启程返回岱州,劝说乌大人响应诸公号召,讨伐周幽州。”何满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再啰嗦。
    “正是如此。”魏延山道:“若乌节度始终不同意,何将军也应以大局为重,我知将军手里兵马拮据,到时会派太原五都府驰援将军,打幽州一个措手不及。”
    “那这边魏公准备如何做?”何满问道,他总得知道个大概计划。
    “先以徐州兵下淮河,与楚,潞两州合攻广陵,至于寿州那边,还是由程权海负责。”魏延山道:“请何将军务必与太原连手截断幽,岱之通。”
    “好。”何满应允道。
    “多谢将军,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魏延山承诺道。
    何满沉默片刻,又道:“乌节度是我多年交好的故友,如若他一时不知变通,就请魏公在圣上多美言几句,勿使乌巽受责难。”
    “此事何将军放心,不管事情成不成。”魏延山笑道:“乌节度都是圣上器重的国中重臣。”
    “我还有手书一封,请将军交与乌节度。”
    何满接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