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这样，裴怀霁的回答很快，毫不犹豫，他说：“会。”
    尤眠真切地愣住了。
    裴怀霁直视着尤眠的眼睛，“我有判断力，尤眠，你说过我的观察力很好，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目光。”
    尤眠眨眨眼，“就算我真的是个小偷。”
    裴怀霁说嗯。
    尤眠：“就算我真的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裴怀霁说，嗯。
    裴怀霁纵容着尤眠的假设，他对自己的观察力十分自傲，不是假话。
    从第一次在绣鸣的秀场里看见场地布置时他就注意到了尤眠这个名字。
    艺术家的风格无法说谎，真诚的人的作品永远热烈。
    裴怀霁说：“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在极度自律克制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裴怀霁心甘情愿做出这一个出格的偏心承诺。
    尤眠沉默了很久很久。
    在纪录片的尾声里，男生很轻地说：“我不是个坏人。”
    裴怀霁眸色温和地看向他，语气一如既往，带着无尽信任。
    “嗯。”
    尤眠轻眨琥珀色眼睛，惊觉自己此刻的心跳声居然有点快。
    商务车驶进山中，远处的心动小屋已经可以看到轮廓。
    一直坐在前排的白霖忽然拿着手机起身走到尤眠身旁，摆出可怜模样讷讷道：“尤眠，对不起，我没想到群里跟粉丝的聊天会被发出去。”
    关桐坐在尤眠身后，商务车里气氛沉默。
    睡了一路刚被山间小道颠醒的关桐揉着眼睛疑惑地拍了拍尤眠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一睁眼看到白霖杵在面前，关桐差点吓了一大跳。
    一行八个人里其余的都在靠着椅背休憩，白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更何况现在的路况颠簸，睡梦中的众人想睡也睡不下去了。
    “大家都没看热搜吗？”白霖的声音忽的响起。
    尤眠蹙眉冷冷望向他，白霖差点咽下将要开口的话，但他还是不甘心地讲出来了。
    “我和尤眠的关系其实有点复杂，大家看热搜就都能明白了。”
    关桐蹙眉，并没有像白霖所说直接去打开手机，而是从椅背后扶住尤眠的肩膀，轻声问了句：“你还好吗？尤眠。”
    男生坦然地笑了笑，眸色灿烂。
    尤眠说：“想看就看吧，正好有些事我也想跟大家说。”
    商务车停在心动小屋外，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也在抓紧时间进行公关准备。
    洪晟苦恼得抓耳挠腮，他当初怎么就没多问几下，没想到白霖跟尤眠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早知道就不把白霖加进来了，惹得一身骚。
    八位心动嘉宾在镜头里走进小屋时神色各异，气氛沉默。
    晏庭轩没想到尤眠的身份会被曝出来，更没想到会从白霖那里曝出来。
    霍衍之则是愣愣的，整个人刚从睡梦中醒来，似乎头脑都还没清醒。
    云冠清冷冷地瞥了白霖一眼，狠狠眯起双眼。
    关桐扫看着热搜，目光震惊难掩。
    节目组早就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准备好了晚餐。
    一行人简单洗漱过后便聚集在一层的露天庭院里，巨大的白色幕布被拉开在夜空下，是静心准备的露天观影晚餐。
    但此刻众人却没心思去热闹地吃饭，场面很寂静。
    关桐第一个笑着夹菜，拿起电影单就翻开一看，“怎么都冷着不说话啊？先把一会儿想看的电影选出来吧？”
    沈南萧侧身靠近，轻声挑选道：“看个浪漫点的。”
    尤眠的眼神扫过白霖，又轻扫过晏庭轩一行人，最后落在自己身旁的裴怀霁身上。
    男生淡淡开口：“我确实是尤家养子，节目开始没说是因为我现在已经跟尤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尤际远不是我的父亲，白佩兰不是我的母亲，白霖也不会是我的弟弟。”
    “所以我依然是那个尤眠，尤其的尤，眠琴绿阴的眠。”
    关桐诧异地抬头，一旁霍衍之的表情很难看。
    晏庭轩沉默的垂眸，刚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尤眠继续淡淡说道：“两年前，我从尤际远那里得知原来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找回了白霖，而我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认清自己的身份’这句话不光是晏庭轩，就连霍衍之也经常对尤眠说。
    但此时此刻听着尤眠亲自说出来，他们竟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
    尤眠说：“我自认不欠尤家任何东西，也归还了所有一切不属于我的东西。”
    “白霖。”
    尤眠忽然望向他，在白霖惊异的目光中冷冷质问：“或许你也知道我这些年被绑架那么多次的原因。”
    霍衍之和晏庭轩猛地愣住，眼底惊诧赤裸裸。
    与此同时，网络上一位拥有百万粉丝的知名美术圈博主发布了一条最新视频。
    【观览星辰杯初赛，最让我惊喜的竟是这个作品——星空下的盲童】
    视频刚开头，中年男子模样的博主就在自己旁边po出了油画组第一的白霖作品。
    开口就是一句，“我竟然不知道a大的招生水平下降了这么多，现在连这种级别的油画作品都能得第一，星辰杯，我也算是开了眼了。”
    言辞辛辣的吐槽博主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如果说这是一个小学生的作品，那么我会体贴地说一声未来可期，但你要说他是星辰杯油画组第一的作品……”
    “那我只能狠狠骂一句垃圾！”
    第64章
    “博主的风格一直就是这么犀利的啊, 接受不了的尽早退出去。”
    视频中的中年男子戴着厚重的近视眼镜，长相虽然憨厚，但说出的话极其专业且毒舌。
    “这层油画的底面铺的挺好的, 虽然没那么惊艳，但起码中规中矩。”刘昊的鼠标指着后期剪辑在身侧的白霖作品, 眉头一皱, 毫不留情地啧了一声，“问题在于最让我不理解的地方是他为什么后期在这边又画蛇添足地晕了一大块的纯色。”
    “还是什么手法和技巧都没有的，直接把颜料铺上去的那种大面积的云朵蓝, 太蠢的方法，没有技巧，像门外汉。”
    刘昊狠狠蹙眉笑道：“如果不是星辰杯第一, 这副作品实在是摆在展览里都不及格的水平。”
    “前边还中规中矩，后面直接蠢得没边儿，矛盾又突兀，让我感觉下笔的人不止是一个似的。”
    刘昊侃侃而谈，眼底是感到无趣和无聊的神情, 语速飞快地讲完这幅画, “总之是个垃圾, 别的我不多说了好吧。”
    “油画组别第一的这个谁……”刘昊低头看了眼名字，“白霖, 啧，确实画得垃圾，没毛病。”
    中年男子操着一口略带方言的普通话，毫不顾忌地喷了一通。
    “听说是个小演员, 混娱乐圈的。”刘昊笑了笑，“脑残粉多担待哈。”
    剪辑后发上来的视频早被粉丝群体包围痛骂。
    【这是谁啊？故意蹭热度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来评判星辰杯小组第一的作品了吗？搞笑, 我觉得博主真挺没素质。】
    【霖霖的作品是油画组第一，难不成那些评委都看不出来吗？博主难道比星辰杯的评委们还要专业？】
    莫名其妙招来的粉丝群体霎时间引起了平时一直都挺安静的艺术粉的反感。
    【哪里来的一群脑残粉？刘昊是早几届的a大油画系正经毕业生好吧？还是你们这个什么白霖的直系师兄呢。】
    【昊哥点评一如既往的犀利，点赞。】
    【我是设计系大三生，也看出不对劲了，热搜炒得厉害，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幅画实在是垃圾，没别的形容词，就是垃圾，要形没形，要色彩没色彩。】
    【出国两年没看，星辰杯现在这么拉了？油画组第一的水平是这？！】
    【白霖是谁啊？又是演员又是a大学生的，怎么昊哥的视频里冲进来这么多脑子有问题的人？】
    【画画就别搞那些有的没的，这里讲究一个用实力说话，ok？白霖就是画得不行，我说了。】
    刘昊的粉丝量群虽然不是站内顶尖水平，但他的垂直吸粉厉害，几乎各行各业对艺术稍有钻研的人都知道刘昊这么一个科普博主。
    而且刘昊常年行走于国内国外的各类艺术展，评价过的大师或者小菜作品数不胜数，这还是头一次引来了这么多的谩骂声，以至于平常安静潜水的博主粉们都开始困惑又恼怒起来。
    【科普类视频，不爱看就离开好吧？什么东西只要沾上娱乐圈都疯魔了。】
    【弹幕里居然还有人质疑昊哥的水平？什么小学生吗？有眼睛的就去看简介好吧。】
    【人家是两年前星辰杯油画组的金奖得主，那副决赛油画现在挂在华江市美术馆呢，白霖算个什么东西，进来的粉丝也跟着乖乖喊师兄就得了。】
    提前就剪辑好的视频里看不见实时的谩骂弹幕，因此刘昊淡定地继续开口：“本来一打开星辰杯官网就看见个这么玩意，让我心情很不美丽，以为星辰杯近两年的水平就这样了，没想到让我逮着一个厉害作品。”
    能让刘昊这个毒舌博主夸一声厉害，那是真的挺厉害。
    艺术粉们齐齐无视掉粉丝的狂怒，刷起弹幕等待。
    刘昊撤掉白霖那张油画，重新po上了一张雕塑。
    星辰杯官网放出的雕塑组‘万物’作品是在阳光下照的。
    只见漆黑的铜铁材质铸成的厚重天幕里提前镂空了阳光洒下的光线点位，挣扎扭曲的小人奋力向上大张着嘴巴，鼻孔仿佛在呼吸一般，双眼漆黑空洞到有些渗人。
    刘昊再看一次仍然不免被惊艳住，“啧，我记得这个师弟叫尤眠，华江市美术馆二十周年庆的时候我受邀出席，在展馆上看过他之前的三部作品，当时就觉得这个人绝对的有天赋。”
    刘昊的评价毫不掩饰喜爱，他用鼠标一指钢铁天幕。
    “大家看到这些点位了没有？为什么我说他有天赋，看这些光漏下来的线位……”
    “每一处都正好照在了下面这个小人的关节拐角处，刻意采用光幕笼罩，照出它的扭曲，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