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十年乱 作者:龙宫
陆,蹙金孔雀银麒麟(3)
明末十年乱 作者:龙宫
陆,蹙金孔雀银麒麟(3)
宁远城中建有行馆,专供京城来人等用途使用。此时行馆中刚安置停当,吴三桂站在厅内,满脸好奇的看着随行人等静默忙碌。
吴三桂身量尚不足,面容确实有些过于清秀,不大有将门虎子的样子,一双眼睛极之清明,见了新鲜物事先不忙着问东问西,安静在一旁打量,暗暗铭记在心。情也还算可造,但也因为年幼的缘故,顾盼之间有些许倨傲。
跟众多寻常十四、五岁富家少年并没有甚么不同之处。
朱由郴在主人位上坐了,大丫鬟孋珠拿了一张洒金双拜帖出来,又取了砚台研磨。她手腕纤细,腕上两只金镶玉镯子不住碰撞,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吴三桂眼光不由停在她雪白手腕上,少年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只觉整个身子禁不住的飘荡起来。
朱由郴将拜帖写好,命小厮送去辽东巡抚袁崇焕府上。转头见吴三桂匆忙将目光自孋珠身上移开,不禁心里暗笑:毕竟还是个少年。
不多一会儿,送帖子的小厮返回来了,江桢也正到了门口。黑里俏的睇睇早迎了上来,福了一福,微笑道:“江大人万福,奴婢给您道乏了。四爷正等您呢。”
江桢忙道:“姐姐辛苦。”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给小厮。
马三三也笑吟吟的下了大青骡,道:“睇睇姐姐这一向可好?”
睇睇不理他,只往前走,引了江桢入内。
马三三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理论,只嘻嘻一笑。
朱由郴此行只带了睇睇并湘云、孋珠三名大丫鬟,另有数名管家小厮,已经算是一切从简,饶是这样,也是小轿数顶,大车一队的排场。
江桢进了大厅,朱由郴一眼瞧见他,微微笑道:“江守备来的倒快!”
“四爷召见,自然甚么事也顾不得了。”江桢说完自己都一怔:何时变得如此狗腿了?
朱由郴倒没有表露出不屑,仍是面上带笑,道:“我饿了呢,正叫湘云安排午饭。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吃饭。”又对垂手立在一旁的吴三桂道:“这位是宁远守备江桢。”
吴三桂行礼:“在下是祖游击的外甥,吴三桂。”他尚是白衣,只能自称“在下”。祖氏是辽东世家,他神态多少还是有些倨傲。
江桢点点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知可有表字?”
吴三桂忙道:“江大人唤我长白便可。”
湘云进来回禀道:“四爷,可传午膳?”
少顷,饭毕。众人皆无话,饭后小丫鬟捧上漱口的温盐水,三人净了口。又捧出铜盆来洁了手,拿细白布拭干十指。随后,湘云才奉上亲手沏的上好枫露茶。
吴三桂出身不过小康,攀上祖氏之后,才渐渐成为一方豪强,此时也不过将将踏上康庄大道,还没有学会折腾这些细致玩意。吴祖氏是他继母,自幼娇生惯养,将娘家习惯一并带到吴家来,吴氏这才好歹入了花钱的门。
江桢则是在北京时见识过,尚能不动声色一一受用了。他家里惯常饮的是绿茶,没有朱府这样花样百出。他曾听湘云说起过,朱四公子嫌人参过于浓厚霸道,向来是不用参茶的。
吴三桂忍不住少年心,眼光只是在几个大丫鬟身上打转。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儿,舅舅祖大寿家里,很有几个娇妾美姬;祖氏的几个年轻女孩子,也都是能够称得上美人的小娇娘。听闻父亲很有意思要让儿子们娶祖家的女孩子,来个亲上加亲——吴襄的长子、次子都与祖氏没有血缘关系,他很是担忧将来祖氏妻子过身之后,祖氏便不再照拂这两个孩儿。
小厮们将饭桌碗碟撤了下去,便听外面一声通报:“中军游击祖大寿求见镇国将军。”
吴三桂一听舅舅来求见朱四公子,不由得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只拿眼看朱四。朱由郴微有些诧异,道:“他怎么现在来了?快请进来。”
门外管家应道:“是。”躬身请了祖大寿进来。
祖大寿一眼瞧见自家妹妹的继子,扫他一眼,便对主人含笑施礼:“祖某见过镇国将军。”
朱由郴站起身来,伸手虚虚一抬,道:“将军有礼了。”
吴三桂赶忙过去行礼:“外甥见过舅舅。”
“多日不见,三桂又长高了不少。”祖大寿打哈哈,“你娘亲最近可好?小妹可好?”
“娘跟妹妹都很好,小妹妹最近喘的少了,娘也睡得安稳了许多。”
祖大寿点点头,“缺银钱或是甚么贵重药材,只管告诉我知道。”又笑着对朱由郴道:“让四公子见笑了。祖某军务繁忙,许多事情都拙手拙脚,顾及不得。还望公子海涵。”
“哪里哪里,祖将军太客气了。我见你们手足友爱,心里着实羡慕呢。”
祖大寿含笑,“原来江守备是在这里,倒教祖某一阵好找。”
朱由郴十分纳罕:“难不成祖将军不是来见我,竟然是来寻江守备的不成?”
祖大寿微有些尴尬:“不是不是。只是刚好看到他,便想起来袁大人正要寻他罢了。祖某是个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四公子万万不要合祖某计较这许多。”
“袁崇焕找他?”朱由郴眼睛晶亮:“江守备,你先去见袁大人罢,转回头我再叫人寻你,我还有话与你说。”
江桢道:“是。”原想将带来的皮毛奉上,又觉着当着祖大寿舅甥俩的面,似乎不大妥当。因此告辞了便去了。马三三自留在行馆内,江桢临走瞩他抽空回去将熊并山果运过来,他却道:“回大人,江风回来了呢。”
江桢喜出望外,“四爷将他一并带来了么?”寻思着不知宝芝可好?这几个月虽说书信不断,但总也不如当面瞧见了安心。他挂念宝芝伤势,又恐她不开心,唯恐委屈了她。
江风从门内奔了出来,满面笑容:“见过二爷。”
半路上遇见袁崇焕派来寻他的人,倒省了事。及至见了辽东巡抚,那南蛮子劈头便问:“可是祖大寿去见了朱四公子?”
“正是。”袁大人消息可也灵通的很呢。
“他倒是跑得快。”袁崇焕有些悻悻,但又有些得意,“四公子请我晚上赴宴,你一会同我一起过去罢。”
“属下遵命。”江桢躬身应了,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书简,递与袁崇焕:“这是属下的沈阳之行报告。”
袁崇焕接过来,仔细看了许久。又叫了殷雨庭来,三人在一起商议半响,转瞬便到黄昏。
冬季日落本就早,加之前几日落了场薄雪,空气凛冽,寒意入骨。
小厮掌上灯,袁崇焕命人沏了热茶来,对二人道:“你二人都随我一起去赴宴罢。”
殷雨庭脸上神色不变,却推辞道:“下官今日乏的很,头重脚轻,恐是要病了,还是谨慎点,不要过了病气给贵客的好。”
袁崇焕摇摇头,并不揭穿他。着亲兵拿了自己帖子,与江桢一同骑了马前往行馆。
“殷先生倒是奇怪的很。”微一沉吟,袁崇焕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待了片刻,江桢方回道:“许是先生不想与贵客显得太过亲密,以免大人遭到上司猜忌。”
袁崇焕点点头,“我知他素来谨慎,一定有甚么缘故。”
二人各自在心内揣测了一番,考量各自不同。江桢只是觉着,殷先生与朱四的交情似乎颇为奇诡,与常理不同。
及到了行馆,马三三与江风迎在门口,另有两名朱府体面管家。小厮忙上前拉住马匹缰绳。
管家给袁崇焕行礼,“公子等候大人多时了。”
袁崇焕左右一瞧,祖大寿的马匹果然已经不在门口。笑道:“管家辛苦了。”亲兵忙悄悄递上一锭雪花银。管家满面笑容,不动声色将银子袖了。
江桢因是诧异:朱府下人何时如此贪财起来?他记得朱由郴最是讨厌这等贪财之人,虽谈不上管束严苛——他也曾说过“水至清则无鱼”——可也分三六九等,家里有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上门来求见尽量多收钱,不必客气;可若是官声清明的,则不许收门包。
管家请了他二人到厅上,朱由郴亲自迎了出来,站在厅门笑道:“袁大人好。”
“下官见过镇国将军。”袁崇焕施了半礼。朱四赶上来亲手扶他:“袁大人太客气了。”态度十分诚恳,即便固拗莽直如袁崇焕,也觉着这位宗室公子身上完全没有那种贵族的骄娇之气,很是使人亲近。
三人分宾主坐了,少时湘云便指挥侍女传菜。
袁崇焕细细瞧了那几位侍女,道:“行馆原本的奴婢,可没有生得这样好容貌的。”
朱由郴一笑:“袁大人真是目光如炬。这是祖游击送来给我使唤的婢女,他原本是要请我即时移步他家的别苑呢,我推说今儿太乏,暂时不动了。”
祖氏是本地豪族,可毕竟距离京城遥远,只算土财主。难得贵客踏足,作为地主,如此邀请,也属合情合理。
袁崇焕嘴角一抽,口中却没有说甚么。
冬季没有甚么时令菜蔬,宁远这样前线城市,也只有祖氏这等大族才盖有暖房,种植少许矜贵菜蔬。今日宴席上,便有几道素菜,绿茵茵的油麦菜,脆生生的芹菜,香糯糯的小南瓜,红艳艳的番柿,色彩纷呈,煞是好看。
袁崇焕指着菜蔬道:“想必这些不是四公子从京城带来的。”
“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路上运输不大容易,就作罢了。只带了几只西瓜来。”
江桢只听得暗自咋舌。冬天吃西瓜?这可不是逆了天时么?果然有钱人家就是玩的不一样啊。
席上仍是类居多,仍有朱由郴爱吃的椒盐排骨,并一色烤鹿。袁崇焕与江桢见了湘云端上来切好的烤鹿,方才明白刚进门时闻到的香味儿是甚么。
朱由郴中午本就没怎么吃饭,见了这等合胃口又香气四溢的食物,忍不住多吃了几块。他皮肤本就雪白,烤鹿用了辣椒、孜然、胡椒等香料,香而辛辣,此时他双颊饱满,嘴唇红艳,面上绯红,双眸点漆一般,晶亮而漾着水意,着实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好看得令人心动。
江桢心头一跳,禁不住道:“你身子弱,少吃些,一会儿不消化,又该难受了。”
出了行馆,江桢一路颇没神,心想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那句话了呢?真真是昏了头脑,那样子奇怪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不无沮丧。
他向来是以淡定从容自诩的,就连叔叔那种看子侄十分苛刻的人也说,“维周情沉稳,遇事不乱,当可当大事”。虽说一直没娶亲,可也不是甚么伪君子,宁可憋着自己,也不寻途径解决,从京城返来后,相好的红姑娘处也没断了往来,自认为全身上下从身到心无一不是正经纯爷们,断没有分桃倾向,可今儿……一定是当时大厅太暖,酒香太浓,以至于自己发了昏,一定是这样的!
马三三见他心不在焉,也不敢说甚么,只拿手肘捣捣江风。江风却摇摇头。当下主仆三人默默返回住所。
离得老远,便见相邻的两个小院灯火通明,江桢奇道:“怎么点了这许多灯笼?小马,我不是叫你将皮子、山果并那鹿茸送到行馆么?”
“小人已经回来过,打点了物事尽数送去行馆了。”
“熊呢?”
“也一并送去了。四爷喜欢得很呢,逗玩了许久。”
江桢心中稍微松快些,好歹放下一半心来。
到了门口,偏腿下马,只听一个柔软声音低低的道:“二爷……”话音带着浓浓的欢喜,软糯之极,又慵懒得教人心里舒服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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