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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点
    早上六点,荆奚市的天空雾蒙蒙的,林栀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
    林栀伸出一只光裸的手臂,不耐烦地把它精准按掉,闹钟咕噜噜从床上掉下去。把被子扯过头顶,翻个身,昏昏沉沉继续睡。
    六点零五,聒噪的铃声再次响起,丝丝缕缕钻到被子里,试图把林栀的睡梦搅弄得天翻地覆。
    房门被敲响,“栀栀,闹钟响了两遍了。该起床了。”妈妈轻声喊她。
    林栀挣扎着起身,略微烦躁地让闹钟闭了嘴。
    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意识困于疲乏的沉重眼皮里,头发睡地乱糟糟,她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
    妈妈穿着吊带睡裙站在她房间门口。林栀蹙着眉看她单薄的穿着,九月份的早晨不比盛夏,多少会有点凉意。
    “把外套带着,路上穿。”妈妈臂弯里是从客厅阳台那取回来的外套,声音透露着疲惫的沙哑。
    她们家住的小区,每户都有两个阳台。林栀称她次卧里的阳台为小阳台,客厅的阳台是大阳台。
    刘应斐给她洗的校服外套挂在客厅的大阳台,林栀没来得及收。
    林栀接过来外套,随手放到书包旁边。刷着牙,嘴里含糊不清,“妈,你再去睡会吧。”
    刘应斐有个自己的工作室,林栀曾经很不喜欢刘应斐工作的地方。
    粉红色的门头冒着爱心气泡,再搭配上“缘来是你”的门头,看起来很俗气。
    可谁让它是个婚介工作室。越粉就越应景。
    刘应斐一开始在别人手底下跟着干,做了几年觉着还不错,咬咬牙自己成了合伙人,开了个工作室。
    可惜近几年婚恋市场不景气,她最近正研究着拓宽市场。忙得不可开交,休息时间也明显减少。
    清晨的闹钟没能喊醒熟睡的孩子,却轻松唤醒了一个担忧女儿会忘记带外套的母亲。
    林栀有些懊恼昨晚怎么会忘记收衣服,破坏了妈妈本就不多的睡眠。
    刘应斐还半倚在门框,看着女儿熟练地把梳顺的长发扎成清爽又俏皮的高马尾,看她不知不觉中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个子,突然就有些感慨,“你爸走之前,你的头发还都是他给你扎的。转眼间你都上高中了...”
    林栀赶紧半推着妈妈的肩膀,带着她往房间走,伸手触碰到的皮肤泛着丝丝的凉意,凉意顺着指尖,沿着血液,溜进她跳动的心脏。
    妈妈的往事漂流无依,常常会在餐桌上伴着掩盖不住的泪水环绕在林栀左右。
    林栀经常会幻想自己应该要足够强大,才能替妈妈承受这些痛苦。
    那些尽数砸落到米饭里的泪水,她既心疼,也害怕。
    手上稍微加了力气,强硬地移开这个一提起两人就会静默的话题,“妈妈,去睡吧。”
    但又觉着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合时宜,抿了抿唇继续开口,“妈,我今天要考试,我要抓紧点去学校抱佛脚了。”一如既往,乖巧中夹杂着俏皮。
    刘应斐拍拍女儿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示意她去吧。
    林栀看了眼手表,六点二十,走到小区门口应该刚好赶上校车。
    和妈妈说了再见,背上书包离开。
    推开玄关的房门,高胜寒已经在门口等她。
    林栀看了一眼他惺忪的眉眼,淡淡道:“走吧。”说完率先下了楼。
    两家同在三楼,有时候走步梯比坐电梯要快得多。
    高胜寒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林栀已经下了一层楼,轻轻甩起来的发尾消失在拐角。
    他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前往小区门口的站牌,荆奚一中的校车会来这里接送他们。
    林栀一言不发地默默走着,校服外套拉到顶,遮住她的唇和鼻尖,只余齐刘海下耷拉着的眉眼。
    高胜寒伸手拽住她书包带子,在她抬头看他时开口:“今天天气不太好。”
    林栀随口“嗯”了一下。
    “和你的心情一样。”
    林栀拍开他的手,脚步加快,闷闷道:“你好烦。”
    他总能看到她静默表面下激起的骇浪。
    就像中考考最后一科那天,月经提前造访,她捂着肚子硬撑着答题。
    其实早上小腹就在隐隐胀痛,她准备好了卫生巾,暗暗祈祷着就最后一科了,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可天不遂人愿。她越紧张就越在意,越在意,小腹的任何一丝一毫地抽动就越让她如临大敌。
    子宫收缩带来的痉挛性疼痛,让她有种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的错觉。脑袋一片空白,笔尖全靠平时刷题得到的肌肉记忆在答题卡上书写着。等完全缓过来神来时,收卷铃声也响起。
    考场外的妈妈怀抱一大捧栀子花在等她,妈妈飞扬的发丝和震颤的花瓣互相应和,她笑着问林栀感觉怎么样,进创新部有没有把握。
    林栀伸手结果花束,埋在里面深吸一口,避重就轻地答:“好香啊!谢谢妈妈。”
    香得有点过分,熏得她想吐。
    高胜寒就在一旁插兜看着她表演。
    两人在本校考的,学校离家很近,刘应斐让林栀和高胜寒先自行回家,她和祝涵去买些菜,中午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林栀和现在一样,耷拉着眉眼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高胜寒拉住卯着劲往前冲的林栀,伸手拨开她有些汗湿的刘海,露出她微微红润的眼眶。
    侧身替她挡住太阳,林栀堪堪到高胜寒的下巴,他逼近她时,压迫感很强烈。
    “怎么,这花香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高胜寒眉峰蹙起似笑非笑,轻松揭下她从出了考场就戴上的虚伪面具。
    不敢和妈妈诉说的话,在高胜寒面前,好像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高胜寒,我考砸了,进不了创新部了。”眼泪一颗颗从眼眶滚落下来,淅淅沥沥地像在下一场盛大的雨。
    *
    高胜寒不疾不徐地在旁边跟着她,伸手戳瘪她鼓起的脸颊,“开心点,林小栀。”
    末了停顿一下,又加了一句“以后还帮你搬行李,绝不收取任何报酬。”
    林栀唰一下回头,天空在此刻放晴,被云朵遮住的光线倾数泄下,打在她的侧脸,亲吻她挺翘的鼻尖和饱满的额头。
    “真的?”林栀眸子已经亮了起来,却还是半信半疑。
    高胜寒无奈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林栀的眉眼舒展开,眉梢沾染上好似占了大便宜似的愉悦。
    校车到了,司机朝两人短暂地鸣一下笛。
    林栀上车找了位置坐下,心里盘算着得让高胜寒签字画押,省得他日后耍赖。
    高胜寒坐在林栀旁边,看她阖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又不时睁眼瞄自己一下,不用想也知道她又在打坏主意。
    车里嘈嘈杂杂,学生们从考试聊到最近新出的游戏。
    他学着林栀的姿势,也跟着后仰,扭头看窗外呼啸着倒退的琳琅商铺。
    她打什么主意他都尽数接受,只要别让他溺毙在林栀无声的眼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