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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8舞会(四)
    在一起走回舞厅的路上,薇洛没有再笑,也没有再跟边上的阿莱西奥说哪怕半个字,她甚至是看都懒得再去看他一眼。
    倒是阿莱西奥,他先是在实在看不下去别的男人将手放在她身上,郁闷地决定去给她拿点饮料时被一位不容说不的熟人给强行拖走在花园里跳了两支舞,然后又被迫听一位相识的政客谈了半天国际局势,烦得他都快使自己遗忘法语了,等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终于解放了,就又遇见了一位非要跟他叙叙旧的熟人。
    他想要跟她跳舞很久了,于是一进到了舞厅就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耳边道:“我们一起跳舞吧。”
    摇着扇子的薇洛闻言,把扇子一放,拿起了被挂在右手手腕下的精致小册子便翻了起来,一边翻一边故意道:“你并没有预约,我需要看看还有没有空余。”
    管它有没有的,阿莱西奥直接将她那满是人名的舞会卡抽开,从她手腕上解了下来。
    她压根就不需要这个玩意。
    他之前也是傻了,居然真的有些相信了她那些不太会跳舞的鬼话。而且,他也以为她整天一副看不惯全世界的样子,就算会跳舞也估计不会去答应任何人的邀约,才没有提前亲自给她写满,让其他人无从下手,结果谁知道她居然跟别人跳舞跳得这么开心。
    “别胡闹了,我是你的男人,我想什么时候和你跳舞就什么时候和你跳舞。”
    话音刚落,阿莱西奥就听见音乐响了起来,乐队就仿佛是能读懂他的心一般,是华尔兹,浪漫的、美妙的华尔兹。
    “我想这是上帝的旨意,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华尔兹舞曲。”
    他强硬地拉着薇洛一起跨入了舞池中央,面对这种情形,她也无法拒绝。
    然后很快,他就开始后悔了。
    在又一次踩得他“嘶”了一声后,薇洛在他十分痛苦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贫穷的农妇,我能有什么机会参加这样的舞会呢?”
    他想,她的舞是跳得相当一般,但他可没有看到她踩到别人的脚,而且还踩得这么重,多少是带点私人恩怨。
    他觉得为了他明天不致于得拄着拐出门,这个问题迫切需要解决。
    “亲爱的,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在生我的什么气吗?”
    薇洛确实在生气,自从遇见他,她每时每刻怒火都在心中沸腾,而个中的原因还有很多很多,她挑选了一个目前最为生气的:“那位什么什么夫人,你对她的话居然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先生,我是和你一起过来的,我还以为你最起码也会顾及自己的脸面的。”
    阿莱西奥回忆着刚刚的场景,也终于露出了迟来的笑意,虽然去想这个实在过分,甚至值得去一趟教堂忏悔,但他确实这辈子都没见过沃瑞丽那张永远美丽端庄的脸绿成那样。
    只是,她说他不反驳是否也算有失偏颇?他当然会维护她的,可是她回得那么快,就完全没给他发挥的机会。
    “我想我也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更何况你已经让她毫无还手之力了,我再说点什么就显得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你是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吗?
    薇洛本想这么问,但算了,他们还在舞池里,她懒得跟他争,就暂时给他留点面子。
    “而且。”阿莱西奥道,“你和德-波苏瓦子爵怎么跑到花园来了,可不要再说是找我,我告诉你,你跟他跳跳舞随便聊两句就行了,千万不要去相信他什么,我可太熟悉他了,他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对你来说绝对不是。”
    他没心思去听别人那些拙劣的挑拨是一回事,这心里头究竟在不在意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着阿莱西奥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其他人不是好人,薇洛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有他坏?
    而且她当然不可能随便去相信别人。她疯了吗?非要从这个豺狼的嘴里跳到那个豺狼的嘴里,甚至比较起来,这一个她起码还稍微了解了一点,好过全然未知的其他人。
    “是吗?他不是好人,那么你是一个好人吗?”她问。
    阿莱西奥果然无言以对,他当时的一句“我的朋友埃德蒙”总不至于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他们甚至是可以互相称呼教名的关系。
    薇洛无所谓地继续道:“随你怎么去想都行,毕竟我是一个即将闪耀巴黎半上流社会的下等女人,还贪得无厌、毫无顾忌,现在俨然是已经背着你的眼睛抓住机会找好了下一个英俊富有的保护人,你是不是应该鄙视我?”
    英国女人一阴阳怪气起来就没完了。
    阿莱西奥无奈道:“怎么又变成下等不下等了,你不要去乱听别人说话了,她只是嫉妒你,我想你一辈子都在被人嫉妒着,为什么现在却要让它来困扰你呢?你当然不是什么下等女人,你要是个下等女人,那跟你一起的我又是什么呢?下等男人?”
    他倒总算是说出了一句人话,阿莱西奥,一个下等男人,薇洛忍不住想。
    见她沉默不语,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阿莱西奥也有些哭笑不得了:“你在想什么?快点告诉我。”
    “我的舞伴。”她随口道,“我想起我与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聊得十分投机,他非常希望我能再留支舞给他……”
    如果她这么说是存心让他嫉妒,那她成功了,他才不想再看到哪个男人搂着她,并与她相谈甚欢,真是的,她的法语怎么说得那么好。
    “别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军官了,我也有军衔,你喜欢军装我以后给你穿,现在,把其他的人通通忘掉吧,他们仍然可以在梦里跟你跳舞,但接下来你的舞伴就只有我一个了。”
    他这个霸道的样子让薇洛也不禁回忆起了从前,她一直期望着能在无聊的舞会上遇到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当然会邀请她跳舞,每个人都想邀请她跳舞,然后他绝不会再把她交给任何人,他们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跳完每一支舞,两个人只能意识到对方……
    她知道,那相当不合适,她不该在社交场合表现明显的偏爱,与任何男人跳超过两支舞,但有时候,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礼节,她太厌倦自己对每个男人傻笑的样子了,她就想跟她爱的人一直跳,一直跳,每一支舞……
    还是永远也不要再去想这些了,薇洛如此告诉自己。
    “我想你永远不会缺少舞伴,先生。”她道。
    他的华尔兹跳得像梦一样。她想起在伦敦跟她跳舞的绅士中,也有一些名声风流的,许多姑娘都很愿意为他们留出舞会卡上的名额,等候着他们的邀请,他们怎么可能会跳得不好呢?
    她继续道:“就不要说得我好像还需要照顾‘壁花’一样了。”
    “但是我只想跟你跳舞,而且我也真的希望你能稍稍收敛一下你的魅力。”
    “我怎么了?我只不过是和几个男人一起跳了几支舞,又同意了某个舞伴的散步邀请,违反哪条法兰西礼节了?我还以为在舞会上,就算是已婚的女士都可以随意与其他男士调调情……”
    说到这,她觉得场面变得有些奇怪,又迅速道:“我这一辈子都不怎么会跳舞,就让我去踩别人的脚不好么?”
    阿莱西奥笑了:“不,你踩我的脚就够了,如果你希望的话,你可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随便你。”
    既然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薇洛自然也不是跟他客气的人,之前她多少还掩饰一下,现在直接狠狠地踩。
    而话说得太满自作自受的阿莱西奥对此也只能呲牙咧嘴地忍了。这是男人一贯的德性,喜欢起来,随她怎么作都是可爱的。
    薇洛看着他倍受折磨的样子,心里竟也难得地感受到了几分愉悦。
    她过去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舞会,可到了现在,当她再次身处其中,她却只觉得无限美好,无限自在,大约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
    她的思绪慢慢飘浮起来,她想起了白金汉宫,想起了初入社交界的她在大厅紧张地向女王行屈膝礼,还有威尔士亲王,在一场舞会上,他与她一起跳的舞多么迷人,令人沉醉。
    不如就这么永远地转下去好了,别再停下来了。
    每转一圈,她就仿佛向着她的伦敦前进了十英里。
    每转一圈,身前阿莱西奥的面容就变得更模糊了一些。
    在这一刻,这个紧紧揽着她的腰与她起舞的男人,在她的眼里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只要不是他就好了。
    *
    舞会持续到黎明才结束。
    马车上,薇洛盖着阿莱西奥的衣服,蜷在他的怀抱里,睡得很沉。
    她在舞会上显得那么的美丽高贵、游刃有余,令她那些离谱的谎言都几乎像是真实的,阿莱西奥想。
    准男爵家的小姐,一位高贵的英国公爵向她求婚。
    她戴上公爵夫人的冠饰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的,不像他过往见过的许多姑娘,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十分别扭,仿佛一出滑稽戏……
    发觉自己竟正在脑海里把家族珠宝一样样往她身上戴后,他愣了愣,暗自感到好笑的同时,心中也隐约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还未成型就被他迅速压了回去。
    他很庆幸,她所说的一切到底是绝不可能的。
    她就只是一个贫穷的女伴,她挣扎在温饱线上,于是,她落入了他的掌心,被他裹进了绸缎与蕾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