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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209节
    除了叛军,乱兵陡生,几乎是踏着自己人的尸体,耶律屋质带人朝御营救驾。恰逢因乱,带领部卒结阵自保的寿安王耶律璟。
    耶律屋质终于想到一条应急之策,他相信,造反的绝对只是一小部分人,就怕余众被裹挟。即分数波军马,传告各营,说有乱兵生,皇帝已经调兵镇压,非叛者摘去头盔,结阵自守,否则平叛之军将杀无赦。
    这个办法,虽然无法镇住已乱之军,但对于那些远离御营驻扎的军队,还是有效的。而就如耶律屋质所猜测的,想要造反的,终究没有那么多人。
    一边稳固大局,一边派军强突叛军救驾,待到外围局面稍稳后,耶律屋质再与寿安王耶律璟,带军支援御营。
    看守御帐的数千亲军,终因反应不及溃散,有数百死忠甲士,拼死护卫,终因寡不敌众,为叛军杀戮。
    等耶律屋质赶到,御营已完全为叛军所占领,并且裹挟了数千军,正围攻他派出的援军。而耶律察割,已然打出了皇帝耶律阮的旗号,开始派人争取其他军队。
    眼看叛贼要颠倒黑白,耶律屋质更是怒不可遏,当即便与耶律璟率军攻之,破其奸谋。
    在这秋夜,契丹御营,竟成白昼,两方军队进行了一番惨烈的交锋。一直到黎明时分,方才减弱。
    第59章 睡王上位
    天泛亮之时,御营周边已是一片血色,尸横遍野,血腥弥漫,夹杂着焦臭味。以大火之故,周遭竟成白地,草木成灰,另有不少被活活烧死的契丹士卒。举目一望,满地疮痍,其间惨状,令人咋舌。
    经过一夜的激战,以耶律察割为首的叛军,已不足三千众,死伤颇多,仍旧牢牢地守着御营,是做困兽之斗。其余叛军与乱兵,或死,或散,或降。
    耶律屋质以及寿安王耶律璟所聚集的平叛之军,也损伤不小,盖因黑夜之中,混战之下,难以形成战斗力,更有甚者,死在自己人手里……
    而叛军之所以能坚持这般久,却是在后半夜,耶律屋质冷静下来,主动放松了进攻,以围困为主。都是大辽的军队、勇士,不该为了少数人的野心,再多伤亡。
    契丹人的“醉将”们,不少稀里糊涂地死于乱军;有的人半醒之间,自守明迹;有的干脆加入了叛乱,发泄一番;有的人到此时,才迷糊糊地反应过来。
    但是,得知大营兵变,弄清情况与形势,同耶律璟与耶律屋质取得联络后,多率军而来,围攻叛军,救驾。
    大局已定,观周遭惨状,大军所受之创肉眼可见。两眼通红,泛着恨意,耶律屋质几乎咬碎了牙。
    生生忍住胸中那股强烈的怒意,带人绕着御营又跑了一圈,鼻间萦绕尽是令人作呕的异味,入目可见,是修罗炼狱般的场景。经历过不少战争,比这更残酷的场面都见过,但满目尽是自己人,才倍感愤恨。
    天色越发亮,光线益足,耶律屋质知道,该彻底结束这场变乱了。手里缰绳一勒,健马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耶律屋质寻到耶律璟,年轻的寿安王,一身银甲在身,黄袍系肩,耶律屋质隐约间看到了太宗皇帝耶律德光年轻时候的样子。
    耶律璟也是一脸疲惫,正与一干契丹将领议论着什么,见到耶律屋质,立刻打着招呼:“详稳来了!”
    “大王,该彻底解决叛乱了!”
    看着耶律屋质,耶律璟道:“若按本王之意,直接进攻,一举歼灭察割那干叛逆。祥稳不让,叛军又固守,那如何是好?”
    “臣心有忧虑!”望着御营,耶律屋质语调低沉说:“察割等人,已至绝境,还如此坚决抵抗。也未将质陛下与皇后,威胁臣等,很不寻常,臣只恐……”
    “只恐什么?”耶律璟疑问道。
    “但愿不是!”耶律屋质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道:“再派士卒,绕营劝降!”
    很快便有上百的皮室骑兵,绕营高呼,是针对叛军普通将校士卒的,言耶律察割等人叛反,与他们无关,平叛剿贼,只诛首恶。所有士卒,只要放下武器投降,皆可免死无罪。
    这样的攻心之策,是很有效的,更何况还是胡人,很快便有人丢掉武器,朝营外投来,有人带头,很快便成溃散之势,耶律察割命人射杀都止不住。
    大概心知必死,爪牙尽去的情况下,犹不束手。剩下有几十名死士,被突进来的皮室军乱刀砍死。
    等闯入御帐的时候,发现耶律察割与几名叛将,都已死去,似乎是互戕而亡。御前的内侍、女眷,多为虐杀,惨状惊人。而耶律察割,正坐在皇帝的金座之上,脖间刀痕触目惊心,死不瞑目。
    “狼子野心!”怒骂一句,耶律屋质带人赶紧寻起皇帝皇后来。
    然后,怕什么来什么,在内帐中发现,契丹皇帝与两个皇后,都被叛军,乱刀砍死了……
    消息没能瞒住,哀恸之声,逐渐在破败的连营中蔓延开来。不管怎么样,都是皇帝,人心军心,更遭重创。
    五年之内,他们已经死了两任皇帝了,还都是在南征过程中,而此次,更属于出师未捷。
    耗费了一整日的时间,南征诸军整顿,清理尸体,大营复置。而此乱的损失,经过统计,也逐渐浮出水面。
    找到尸体一万三千多具,轻重伤者同样逾万,逃亡失踪者不计,算上乱事平定后陆续归来的部卒,南征大军已只剩下七万出头。
    而作为契丹主力的皮室军及上京精锐,损失也是惨重,伤及根骨元气。若不是契丹军队扎营比较分散,没有过于集中,再加耶律屋质等人采取果断措施,否则,损失还要更大。
    未入关,已折兵三成,还亡了皇帝、皇后,此番南征,果然不详。
    御帐之内,已然简单地搭建了一座奠堂,立起了耶律阮的灵位,敛尸入棺。
    剩下的契丹贵族、将军、大臣齐聚一堂,呜咽之声,弥漫于帐中,虽然听起来,多少有些敷衍。
    有别于其他人,耶律屋质的悲切,却是发乎于内心。对于那些个作乱弑君的逆贼,耶律屋质此刻的心情,几乎可以用“食肉寝皮”来形容。
    在耶律屋质看来,耶律阮虽不如太祖太宗,但作为契丹皇帝,还是合格的。当初,那是经过述律太后及诸宗室、贵族认可,是合乎法统的。
    虽然在治政方面,有些过于理想化,动作激进,但那是有为之主的表现。内部有矛盾,也是可以调节,相互妥协的。
    但是,耶律察割这些人,为一己权欲私利,悍然兵变,不顾国家大局,累将士死伤如此之重,这么多精壮儿郎,要多久才能重新培养出来,却白白浪费在此。
    耶律察割等人,当真国贼!
    愤恨之余,对于耶律阮,耶律屋质又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对于察割之异心,他早有察觉,已屡次提醒,就是不加防备,反委以权,置于腹心,他奈其何。
    同时,自己的内心,也分外自责。还是疏忽了,早知察割有异,为何不加强防备,致有此叛……
    不提耶律屋质心中之五味杂陈,御帐中贵族将臣们的戚戚之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现在,皇帝陛下被叛军杀害,损兵颇多,军心动荡,国内也必将不稳,我等该如何料理?”一名大臣,开口说话了。
    “南征的事,可以放弃了,这种情况,再去打汉人,和送死无异。在我看来,大辽不能没有皇帝,先选出一人继承皇位,将国家稳固主,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另外一名贵族起身,接话说道:“此次叛乱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已然朝周边扩散,如果时间拖得太长,国内必定生乱!”
    两个人的话,引起了共鸣,但同样的,不少人目光中都带有了一丝热切。
    火神淀之乱,死了那么多大臣、将领,空出了不少职位。若是能拥立一个皇帝,那么权力、地位、财富,可就都有了。即便在契丹人这边,也没有比谋国,利益更大的买卖了。
    听着周边的议论,耶律屋质回过神,恢复了冷静与镇定。对于帐中那些贵族的小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但对于彼辈的意见,却也是认同的。
    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寿安王耶律璟,却见这孩子,跪在那边,竟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置帐中杂声若罔闻。
    对此,耶律屋质心中诧异,眼珠子一转,稍一思索,不由暗叹,不愧是太宗之子,这等大变,这般情势,如此泰然镇定。
    很多人,都看向耶律屋质,从平乱的表现来看,已然压服了不少人。
    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目光下,耶律屋质起身,到耶律璟跟前,跪下道:“寿安王,先帝率师南征,然逢此大变,是国之不幸。今大军在外,兵临边境,人心丧乱,为国家计,需立新主,以稳大局。眼下大军之中,论身份、地位、才能,唯有寿安王可担重任!”
    “诸位觉得如何?”耶律屋质回头一问,众人皆称可。
    而此时,耶律璟似迷糊中醒来一般,坠了下头,应了声:“嗯。”
    见状,耶律屋质等人,立刻齐声拜道,参拜新帝,口呼万岁。
    耶律璟见这场面,眼神仍有些迷离,愣了愣,嘴角扬起了少许笑意,一闪而逝。
    有了皇帝,契丹大军就重新有了主心骨,在耶律屋质等人的扶助下,新皇帝耶律璟接受大军朝拜。而后帐议,以图后计。
    南征果断被放弃了,政权顺利交接,才是首要之事。先帝崩于叛乱,新主即位,当以稳定国内局势,安抚人心为先。
    在耶律屋质的建议下,辽帝耶律璟广派使者,通报皇帝驾崩,新帝继位的消息。
    又整编大军,分派将军,遣心腹将校,率军回上京、中京及国内诸要隘,通报消息的同时,也控制弹压局面。
    同时传诏檀州的耶律安抟,着其收缩兵力,转攻为守。其后在火神淀祭奠过耶律阮及其两个皇后之后,耶律璟奉其棺椁东向,径往檀州。
    在东线,还有那数万契丹精锐,需让彼辈知新皇之威严,收服之,重作布置,才好率大军回上京。否则对耶律璟来讲,若不能取得耶律安抟的效忠,或将之控制在手,南部诸军,恐成隐患。
    事实上,有大军在手,身份上又是根红苗正,还有平叛乱,收拾后事之功,耶律璟继位,并不会引起多少人的反对。更重要的,是搁置南征,直接受到了不少贵族部民的拥护。
    耶律屋质,还向耶律璟提出了一个建议,便是遣使南下,与汉帝联络,商议两国弥兵交好,恢复邦交。
    他们这边出了大状况,刘汉朝可还在大规模地动员,准备大战。这等情况下,于契丹而言,是万万不能起战端的。
    第60章 惊喜来得太突然
    在火神淀之乱发生,契丹形势剧变之时,北汉这边,已然完全做好了战争准备。耶律阮兵锋已寇幽燕关口,刘承祐这边又岂能落后于敌。
    统一朝中文武思想,决议发兵拒辽,并且御驾亲征,东京发大军五万,北上汇合滑、澶及邺都驻军,同样计有十万,若再加上河北诸节镇、防御、团练之军,以及幽南一线的诸指挥戍军,二十万汉军,差不了多少。而其中,东京禁军以及北线戍卒,都是训练有素,可堪一战。
    大量的粮草军械,陆续自诸仓发,作为刘承祐任命的河北水陆粮草转运使,李毂已然于恒、冀、深、赵、贝、沧等州,征召了十几万民夫。
    可以说,在收到契丹大军南下的明确消息后,刘承祐为应对之,出了全力,能动用之军,都动了。
    汉军主力这边,除了北线的边帅何福进,进为冀北道行军都部署之外,刘承祐又以殿前都虞侯慕容延钊为行营左厢都指挥使,靖江军都指挥使向训为水路都部署,侍卫副帅王峻为行营都部署,原本是打算让老丈人高行周出马的,但是老丈人身体有点垮了,难耐戎马,方才作罢。
    倒是另外一个丈人卫王符彦卿,身强体健,被任命为河北行营都部署,统帅黄河一线兵马,并已奉命遣一支兵马先行北上。
    东京这边,殿前司、侍卫两司,五万步骑,业已在诸军指挥使的统率下陆续开拔北上,前往目标地点。御驾也将起行,然后,北边的消息传来了……
    东京内外,早被染黄,时至秋末,各处也增添了更多萧索的气息,冷冽的风趁着这秋天的尾巴,尽情吹拂着,卷折枯草,飘零落叶。
    皇城西南,乃殿前司龙栖军左厢驻地,数千兵卒,在各军、营指挥使的率领下,自城外入内,各归己营。
    所有的将士,神情之间,皆带有疑惑。他们中有家小者,皆已与家人作别,准备好口粮、武器,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奉命向澶州开拔。然而这刚出城,转道向北,不过十里,便又收到枢密军令,各军自还军营,以待后令。
    这般折腾下来,上下皆是满腹的不解,不过碍于军纪,行军过程,未敢交头接耳,私下议论,但回营之后,便谈论开了。
    经过几次整编后的龙栖军,共下辖左右两厢四军二十营,算上各级军官,全军兵额逾万。
    作为龙栖左厢第一军乙营的营指挥使,石守信安排好麾下士卒归营之事后,也在琢磨着此事。
    “石兄!”军营之中,石守信按剑而立,默然凝思之间,一声招呼将他惊醒。
    抬眼看,正是一名同样年轻的军官,迎着他走过来,拱手回礼:“韩兄!”
    来人名叫韩重赟,长相虽不如石守信那般端正,但也是自有一股英气。但同石守信一样,也是近些年来,天子刘承祐提拔的青年军官,其中佼佼者。
    “大军出而复返,不知是何故?”因同进之故,两人关系天然地亲近,对于石守信的才能见识,韩重赟向来佩服,故心有疑问,直接问道。
    “兵马一动,日废千金,天子素来重视军令,若无大变,必然不致如此朝令夕改。”石守信看了韩重赟一眼,手指北方:“我仔细思之,唯有北方发生重大军情变化!”
    “我也知道!”韩重赟道:“问题是,究竟是何等变故?”
    闻问,石守信摊摊手,轻笑道:“这就不是我们能够知晓的了,不过,我猜想定然是好消息。否则,我等接到的,恐怕是加速进军的军令,而不是这般返还东京!”
    “来回折腾。”石守信说着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感慨:“我们龙栖军还好,最后开拔,那些已然北上的军队,只怕更加难受!”
    “哎!前后筹备了这般久,我都已准备好上阵杀敌,多斩几颗契丹人的脑袋……”韩重赟一副很渴望上战场的样子。
    “还是机会的!”石守信语气很肯定:“自今岁以来,朝廷几乎一整年都在做战争准备,秣马厉兵,靡费巨大,必然不会无疾而终!”
    和如今东京禁军中,大部分青年将校一样,石守信同样渴望战争,他需要军功来证明自己。
    这几年,刘承祐改革军制,收拢军权,提拔了一大批年轻军官,后起之秀。但都是有底线的,即便似石守信这样的佼佼者,也只能坐到营指挥的位置。即便如此,也引得不少老将老兵嫉妒、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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