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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节
    邵凌笑道:“金人若是不服气,再派人来试试!”
    众人听了一起笑。
    王宵猎道:“我认为这一战最重要的,是让我们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以前只知道金军强,但到底多强,没有人能说上来。这一次在陕州,我们直接与金军作战,把拔离速一战全歼。这说明,金军虽强,但没有我们强。现在我有信心,金军哪怕是集结倾国之兵,也不能把洛阳夺回去。张驰占领平陆县,直接与金军正面做战,应该最清楚。过几天,让张驰回洛阳,把这一战的情形详细总结一下。”
    汪若海道:“好的。节帅的意思,利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对这一战进行复盘。凡是能参加的将领,都不要错过了。一部参战的士卒也要参加,尽量描绘出战争的过程。结合我军战前的计划,战争中计划的改变,要想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改变。我们错在哪里,对在哪里,经验是什么,教训是什么。还有,不只是参战的将领和士卒,军校也要参与进来。复盘之后,把这些写成教材,教给后来的将领们。”
    李彦仙道:“现在全军正庆祝,此事可以过些日子开始。”
    王宵猎道:“庆祝十天吧。十天之后,我们司令部从战争计划开始检讨,各军内部对战争复盘。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些事情搞清楚,一个月之后由汪参议总结起来,全军复盘。我们不是职业军人,只能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开战之前认真详细做战争计划,战争结束之后认真进行复盘。踏踏实实做下去,我们会越来越熟悉战争,越来越擅长战争。这个世界上,事情最怕认真。只要认真起来,也就没什么难事了。”
    牛皋道:“打了这几年仗,学到了很多东西。只是现在看打仗,跟以前大不相同了。现在再看以前,觉得自己的想法跟小孩子一样。我想不只是我,许多将领也是如此。”
    王宵猎道:“是啊,只要我们善于总结、学习,就会学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什么是战争?简单来说,战争不只是打仗,还包括更多的东西。大多数情况下,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但这句话,是对双方都是成熟的政治体来说的,并不一定总是适应。比如说金国,战争开始的时候有什么政治诉求呢?无非是抢钱罢了。就连地盘,许多时候他们也是不要的。攻破开封,立了伪楚张邦昌。张邦昌不行,前年又立了个伪齐刘豫。他们觉得中原的地盘占不住,就立个听话的儿皇帝,替自己管着。但是陕州一战后,天下都知道我们能够战胜金军了,这场战争就不一样了。以后政治的争斗会越来越多,战场上交手越来越少。”
    李彦仙一愣:“节帅的意思,没有这么多仗打了?那么我们的军队也不用如此辛苦。”
    王宵猎摇了摇头:“仗不会有这么多了,但不代表军队不辛苦。我们要建立一支什么样的军队?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哪怕现在能够战胜金军了,也还是说不清楚。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面对的金军同样是一支不成熟的军队。金人立国未久,万事简陋,搞不清楚很正常。但我们不行,我们要搞清楚。”
    “战场上交手的机会或许少了,但平时训练、学习绝不能松懈!还是那句话,不清楚就想办法搞清楚,没有人教就自己学习。不只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我们还要从训练中学习战争,从日常生活中学习战争。只要我们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下去,终有一天,我们会是天下强军!”
    汪若海笑道:“好不容易取得了一场难得的大捷,节帅还是想得这么多。这些问题,有机会再讲吧。现在要庆祝大捷,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啊。”
    王宵猎点头:“对,对,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如何庆祝,李都统、汪参议和陈参议一起商量,不必问我了。将士们辛苦了几个月,也该好好放松一番。”
    闲聊了几句,汪若海道:“我说一下接下来的部署。曹智严部从郑州北上,占领怀州、卫州和泽州。曹智严驻在泽州,要密切关注隆德府、相州和安利军的敌情,威胁大名府的刘豫。邵兴的左军,北上战领河中府、解州、绛州。绍兴驻绛州,密切关注晋州和太原府军情。商州的防务,交给李兴的后军负责。”
    李彦仙想了一会,道:“节帅意在河东路,置陕西路不顾?”
    王宵猎道:“不错,我们的战略目标在河东路,不要在陕西浪费太多精力。说句实话,我们占领洛阳,并牢牢地站稳脚跟,相当于抄了陕西金军的后路。如果与川蜀守军配合,全歼陕西路的金军也不是不可能。但说到配合,此事着实不容易。张枢密宣抚川陕,得便宜行事,我们进陕西就要听从号令。唉,我们的军队有自己的特点,与其他的军队实在配合不来。如果听从张枢密号令,再来一个富平之败,哪个受得了?”
    这句话王宵猎讲得很直白,众人听了都不说话。
    张浚此人,对他的抗金的决心不须怀疑,但也有刚愎自用、志大才疏的毛病。王宵猎不敢拿自己的军队去赌张浚不会对自己这样,一旦赌输了,后果无法预料。不如干脆放弃陕西,直接与金军决战于河东。
    王宵猎也不相信,陕州之败后,金军还敢聚集重兵于关中。王宵猎占领了洛阳,在陕州大胜,关中对金人就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第623章 我不西进
    看着定鼎门破败不堪,也没有人把守,胡交修叹道:“想当年洛阳城如何繁华!不过几年时间,就破败成了这个样子,岂不令人叹息?今日重归朝廷,但愿早早再现昔日荣光。”
    说着话,与郑谌策马进了洛阳城。
    王宵猎得到消息,急忙从府衙迎了出来。见到胡交修和郑谌,忙道:“我以为你们明日才到西京,没想到今日就到了。没有迎接,千万勿怪!”
    胡交修道:“我们路上听闻陕州大捷,心中高兴万分,特意加快了行程。节帅率大军北伐,克服西京,此诚靖康以来前所未有之大胜。朝廷得讯,自是惊喜非常,命我二人来向节帅祝贺,并加以封赏。”
    说完,不等王宵猎答话,胡交修又道:“不过,恢复西京虽是大功,与陕州大捷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不知节帅什么时候有空,去行在献俘、面圣啊?”
    王宵猎道:“战事倥偬,我哪里走得开啊。十日之后,由李彦仙去行在献俘。”
    胡交修道:“也是应该的。金贼在陕州败后,或许再起大军来攻京西,这里要节帅坐镇。”
    闲聊了几句,王宵猎把胡交修和郑谌迎进了府衙。
    在官厅摆下香案,胡交修读了圣旨,让王宵猎封存起来。道:“在路上恰巧得悉陕州大捷的消息,这圣旨我觉得都不好意拿出来了。不妨,过不了多少日子,朝廷必定有新的封赏下来。”
    王宵猎忙道不敢。请胡交修和郑谌先歇息,到了晚上设宴为他们两人接风。
    收复西京,王宵猎的官升了升。特授忠武军节度使,京西南北路、商、虢州制置使,兼知河南府。特封许昌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五百户、食实封六百户。与以前相比,地盘扩大了,爵位则升到了开国侯。
    不过由于一直是自己发展,从朝廷那里没有得到什么帮助,这些对王宵猎没有什么意义。只能说,见到其他官员的时候,官位在这里,别人要格外尊重些。
    到了住处,胡交修对郑谌道:“节帅重占洛阳有些日子了,这府衙还是如此破败。看来是战事繁忙,心思还顾不到这上面。我们回去之后,当奏明朝廷,以显节帅爱国之心。”
    郑谌道:“是啊。不只河南府衙,这洛阳城也显得太败落了些。我们进城的时候,见街上没什么行人,府衙不远还有农田。这里是西京啊,竟然到这个地步!”
    胡交修点头,不由嗟叹。
    西京洛阳,曾经的天下第二大城市。不过几年间,户口亡失大半,亭台楼阁变成农田,怎能不让人伤感?
    看看天近傍晚,王宵猎设下晚宴,为两位使臣接风。并特意叫过来陈与义作陪。
    胡交修与陈与义都是世家子弟,以前就有交情。靖康之乱后,两人再次重逢,不由喜出望外。
    众人落座,王宵猎道:“胡学士和郑阁长从行在千里迢迢来到西京,在下分外感激。你们一路辛苦了。今晚备下薄筵为二位接风洗尘。酒菜简陋,莫怪!”
    胡交修道:“我们千里而来,到了洛阳附近,恰巧听闻陕州大捷,能第一时间得闻此等喜事,莫不是天意?节帅在襄阳数年,励精图治,枕戈待旦,终于恢复了西京。希望节帅尽心为朝廷效力,建不世军功!”
    “岂敢,岂敢。”王宵猎举起酒杯,与众人一饮而尽。
    说些闲话,酒过三巡,慢慢聊回到了局势。
    胡交修道:“陕州大胜之后,不知节帅有何打算?金将撒离喝听说主要用心于西北数路,川蜀一线只剩下兀术一人而已。如果节帅大军西进,与川蜀大军合围兀术,当能再建大功!”
    王宵猎道:“张枢密主要在秦凤数州与金军作战,梁州的兵马不多,想合围兀术谈何容易?”
    胡交修道:“节帅大军西进,算着日子,张枢密大军东进来得及。而且现在是夏天了,金军怕热。”
    王宵猎道:“学士,我还是说白了。东西对进,看起来很好,实际上没有大用处。我兵马不到京兆府,兀术就可以北上,走延安府到河东路去。我们占领关中,看起来是占了许多州县,战线却也拉长了许多。而金军放弃关中,看起来是丢了地盘,实际上战线更加集中。这里面的关键,是我西进不能消灭金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就像人的手,伸开来是五个手指头,剁掉一个指头比较容易。指头收回去,就是一只拳头。对付拳头,可比对付手指头难多了。”
    胡交修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节帅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现在优势在我,不出击岂不可惜?”
    王宵猎道:“女真族人不多,兵马算来算去,只有十五六万人。就是算他全民皆民,兵力不超过二十万。陕州一战歼灭两万余,现在就不满十八万了。我们的眼睛,要盯住金军的这十八万人。作战要打歼灭战,不要打击溃战。如果打击溃战,看起来胜了,金人都撤回去,兵力实际越来越集中。到了最后,聚成一坨,仗就不好打了。”
    胡交修看看郑谌,又看看其他人。道:“节帅说的好似有道理。只是自古到今,没听说要这样打仗的。”
    王宵猎道:“别人不这样打,是因为占住了地盘,就有了钱粮,有了兵源。女真人不是汉人,他们就是占据了地盘也没有用处。只要我们坚持打下去,汉人不会变成女真人的兵。”
    这个问题其实很复杂。如果宋朝的抵抗不顽强,那么女真人占据的地盘,总会有汉奸政权。汉人是变不成女真人的兵,但能成为汉奸政权的兵。长此以往,势力依然是此消彼长。
    问题的关键,是宋朝不能投降。只要宋朝不投降,金军占领地区的汉人起义就会不断,会消耗金人军力。而等到宋朝内部稳定下来,重新建立起军队,进攻的力量就会增强。总有一天,宋朝能够积聚起足够力量,重新打回去。
    历史上赵构最大的问题,就是投降。给了金朝二十年的时间,整合占领区的资源,消灭反对力量。等到宋孝宗想北伐的时候,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王宵猎说的这些,胡交修从来没想过。过了好一会,才道:“接下来节帅意欲如何?”
    王宵猎道:“既然占住了河南府,就以河南府为根本,恢复周边的地区。河东、河南和河内三郡,历来是天下之根本。我欲派兵北上,争取占领河中府、解州、绛州的河东之地,和怀州、卫州的河内之地。有了这沿河三郡,也就有了天下之根基。北边进逼太原府,则金军只能撤出关中。东边威胁大名府,直指北边幽燕数州!”
    第624章 骑兵
    陕州大捷,王宵猎最大的收获,是明白了金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他们打宋军,确实如砍瓜切菜一般,无人可撄其锋。但那说明的,是宋军弱,金军其实并没有强到不可战胜。
    这个道理,跟中国的抗日战争其实有相似之处。日军进攻,国军一溃千里,毫无还手之力。一直到深入内地,才借助地形、人利等因素,勉强挡住日军进攻。这样的战事,说明的是国军弱,而不是日军强。与美国作战,日军实际上没有占到优势。而等到了朝鲜战争,我军面对美军,并没有处于下风。如果是朝鲜战争时期的我军面对日军,会是什么样子呢?结果显而易见。
    前世的记忆,让王宵猎明白,只要充分地发动群众,加强军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金军不难战胜。而不能充地发动群众,没有组织和纪律,宋军想战胜金军是很难的。
    中国进入文明社会太久,比周边民族强的,是组织性和纪律性,是强大的国力。放弃了这些,去与周边民族比谁更能打,哪个兽性更强,无疑舍本逐末。
    军队是有组织的暴力集团,核心在组织。站稳立场,加强组织,严格纪律,这样的军队才有战斗力。而放弃了自己的立场,组织涣散,纪律不严,也就失去了战斗力。
    作为军队首领,如果王宵猎把军队作为自己的权力保障,成为真正的军阀,这支军队也就没有了生命力。牢牢站在国家与民族的立场上,为人民而战,保家卫国,这支军队就不可战胜。
    对于军队,重心放在组织上,战斗力就强。重心放在暴力集团上,用军队的暴力为自己的权力保驾护航,军队的战斗力就弱。怎么选择,首领至关重要。要么首领自律,把自己置于集体之下,保持军队的战斗力。要么首领不那么自律,把自己置于集体之上,军队的战斗力会变弱。两者之中必选其一,不能我要我还要。
    金军立国不久,凝聚力不强,组织性很弱。没有组织,严格的纪律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确实,在某些天时地利的条件下,这样的军队也可以有强大的战斗力。但这样的战斗力,是有条件的,是有其天花板的。在面对真正组织性强、纪律严的部队时,战斗力会崩溃。
    更何况,自己还有火炮呢。战后王宵猎想起来,自己军队使用火炮,有些欺负金军了。
    胡交修和郑谌暂时在洛阳住了下来,十天之后与李彦仙一起回临安府。李彦仙将带着断了腿的李成,还有一百名金军俘虏,向赵构献俘。献俘是大捷后的固定动作,王宵猎拒绝不好。
    此时洛阳城里最热闹的,还是司令部人员之外的将领。
    迟玉平从酒楼出来,解开胸襟,吹着晚风,对身边的张驰道:“这一仗,真是痛快!阵斩两万余女真人,什么时候有过?打上几仗,金军的兵就打光了!”
    张驰道:“节帅讲,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紧紧盯住金军,大概是这个意思。歼灭两万金军,金军就少了两万人,这仗越打越轻松。金军打光了,城池不都回来了?”
    迟玉平使劲点头:“对,对,是这个道理!只要歼灭几万女真人,仗就越来越好打了!”
    两个人说着话,摇摇晃晃回到住处。
    一个亲兵早早等在这里。见到迟玉平,看他醉醺醺的样子,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上前行礼,亲兵道:“迟统制,明日辰时三刻,到河南府衙,节帅有事情找你面谈。”
    听见王宵猎找,迟玉平立即清醒过来。道:“知道了。明日辰时三刻,我必然不会迟到!”
    亲兵要走,忍不住回头道:“见节帅不是小事。迟统制,你的酒可要早早醒了。”
    迟玉平忙道:“明白,明白!放心,绝不会误事!”
    看着亲兵离去,迟玉平擦擦额头道:“难得今夜酒喝得多了些,怎么就被节帅亲兵看见?”
    张驰道:“这几天洛阳酒楼里,到处都是庆祝的将领,有什么稀奇?今夜早睡,明天不要误了事就好。”
    迟玉平连连点头。要了一碗醒酒汤喝了,早早地上床睡下。
    第二天一早,迟玉平到了河南府衙。亲兵通报了,领着他进去到了官厅。
    王宵猎没有升堂、升帐的习惯,官厅静悄悄的。到了门口,亲兵让迟玉平自己进去。
    进了官厅,见王宵猎正坐在案后看公文,迟玉平急忙上前行礼。
    王宵猎抬起头来,道:“不必多礼。我们到旁边客厅谈,你先过去等我,我马上过来。”
    迟玉平称是,到了旁边客厅。虽然有座位,迟玉平不敢坐,在一边老实站着。
    王宵猎处理了公文,进了客厅。见迟玉平站着,道:“在这里不必客气,尽管坐就是。”
    迟玉平哪里敢。等到王宵猎坐下,才在旁边的位子上虚坐了。
    士卒给两人上了茶。
    王宵猎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味道不错。尝一尝。”
    迟玉平端起茶来,轻轻喝了一小口,点头道:“着实好味道。”
    王宵猎道:“今天找你来,是因为陕州一战缴获了大量的金军战马。这么多年,我们手里的马没有这么阔绰过,想扩大骑兵。你是中军直辖的骑兵统制,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迟玉平道:“卑职但知听从命令而已,哪里敢乱说话影响节帅的决策?”
    王宵猎笑着道:“你不用紧张,只是听听大家的意见而已。战争中骑兵的作用很重要,不能有半点马虎。”
    迟玉平想了想道:“节帅如此讲,卑职就胡乱说几句。现在我军中的战马,是按一人二马配置。但作战的时候,只用一匹马,第二天换另一匹。真正打大仗,时间长了,感觉还是有些不足。士卒骑的战马,一人两匹够了。但骑兵日常的补给和粮草,却有些艰难。让辎重部队送,经常不及时。而如果用战马驮运,又不合适。”
    王宵猎点了点头:“这倒是个问题。建骑兵团的时候,没有给你们配备辎重部队,当时疏忽了。”
    迟玉平道:“依卑职的经验,骑兵一人两匹战马,后边还要按两个骑兵一辆大车的比率配备辎重部队,才能满足战时的要求。只是如此一来,骑兵又太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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