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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林巍默然,他心里有愧。
    “冬阳常常跟我倾诉,从未批判过您,他只会极度低落的说‘林哥不快乐’,没有一次强调过自己的感受,即便眼含泪光,也仍旧说‘我心疼他’。”隋萌的神情如同亲生姐姐怜疼幼弟那样动情,语调不激烈,言辞也不过分,却把声讨和责备传达得清清楚楚,“林先生,作为一个成熟的人,我深深地知道您有不爱秦冬阳的权利,可您为什么要肆无忌惮地欺负他呢?您知道自己每次冲冬阳发火,口不择言或者态度冷漠,对他的伤害都是百倍于其它人的吗?”
    林巍在这个年轻女性的注视下低了头,现行犯遇到警察一般无言以对。
    为什么呢?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但他没脸承认。
    凭什么不知道?
    “冬阳到您身边之前,每次与我提起您都以‘他’字代称,说得保护您,不能随便提及,工作之后稍微改了一点儿,仍只称呼您为林哥,即使是非常非常信任我,也明知我作为心理工作者绝对不会私下挖掘别人隐私,从没讲过您的全名,他说自己没有权利同别人讨论您,若非我是个心理医生他是个抑郁症患者,绝不应该老把林哥挂在嘴上同人分享。林先生,他真的是把您当成了珍宝啊!”隋萌收起职业性的观察,稍稍难过起来。
    林巍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问,“隋小姐说什么?抑郁症?别……别开玩笑。”
    隋萌脸色蓦变,半天方才长叹一下,“我就猜到您不知情。冬阳他很不幸……攻击力向内发散的人大多会患心理疾病,冬阳非常典型,总找自己的原因,总难为自己,什么事情都觉得是自己不好——爱上您是他不好,帮不到您是他不好,没有您优秀是他不好,影响了您的心情也是他不好。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只是情绪不够健康,有抑郁倾向……”
    “现在确诊了吗?”林巍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不淡定,急急慌慌地问。
    想能得到安慰些的答案。
    隋萌给不出,“一年前确诊。他的病情发展得极快,陡然之间就发生了质变,雪崩似的,已经出现了躯体化反应,比如异常强烈的颤抖,突如其来的呕吐和心悸等等。”
    林巍听不下去。
    躯体化反应……他以为秦冬阳只是没用而已。
    一年前,正是自己跟沈浩澄矛盾最激烈情绪最不稳定对他最粗暴无礼的那段时间。
    他都确诊了自己仍旧满不在乎地占有了他,以盛气凌人的姿态,以傲慢不屑的表现……
    如刽子手。
    都说不得,林巍只能痛苦地问,“隋小姐怎么不帮他?”
    “我一直在帮他,”隋萌再次观察起林巍,“也一直在迟疑。按照现有的心理学专业知识,冬阳发展到这个阶段必须得服药了。可我从本科到获取博士学位的十几年里接触了上百例服药患者,病情虽然大多得到了有效控制,却没几个真正恢复了健康。药片这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每次服用都在提醒自己罹患恶疾。单纯作为医生的话,按病开方是最保险最稳妥的事情,可我还是冬阳的好朋友,是他无比信赖的隋萌姐,很难不具私心——我不想让他神情木然精神萎靡地活着,我希望他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能笑,期待幸福,积极地工作,热情拥抱社会,而不是一哭一低落就如临大敌,或者被谁严加看管。”
    林巍目光谨慎地凝视隋萌,“这能行吗?”
    “本来应该行。”隋萌非常肯定地说,“因为冬阳不是普通病人,他真的信任我,百分百地信任,不但会经常跟我交流他的情绪变化,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也知道及时倾诉,稍觉失控立刻求助,极其认真地执行我提供给他的解决办法。很少有患者能配合到这个程度,冬阳在很努力地救自己。”
    林巍悄悄松了口气。
    隋萌又出一击,“可我轻视了您这个变数。”
    “我?”林巍下意识地往后退,忘了自己坐在椅子里,脊背狠狠一推一椅背。
    “您!”隋萌点头,“您和男朋友分手的那段时间是冬阳找我最勤的时候,当时我还没开这间工作室,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着精力,只能跟他电话交流,可即使看不到他的样子,我也能从他的讲述里听清他的挣扎矛盾。他说‘姐我不是个好人,我竟然有点儿高兴,可我又特别心疼林哥,我不想看他难受,我希望他们快点儿和好……’爱一个人爱得想要又不舍得耽误他的幸福,这孩子太傻。就连那点儿暗自窃喜都要拿出来批判,都不放过自己,能不生病吗?”
    林巍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胸,他觉得隋萌手有利器,持续不断地捅自己。
    “他到底和您在一起了,”隋萌的态度特别认真,“谁了解内情都会批判他的糊涂,只有我不能,只有我知道那肯定是冬阳死命挣扎之后的无他选择。抛弃认知上的东西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比如尊严。因此我虽然是事后知道的,仍旧心存悲悯不作责备,甚至可以说是支持的,因为我看到冬阳虽然眼神痛苦,却有光芒,他在期待……您一定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作为他青春……哦,这不恰当,作为他的少年生命见证人,我觉得自己无权阻止,只能支持。”
    林巍思维凝滞,没办法做这种交流。
    “近段时间他的情绪已很好了,很会笑,跟我说话时的语调也是上扬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先生?”隋萌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质诘,“怎么突然之间,他就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我不说谎,冬阳确实跟我联系过,但我确确实实才知道一天,请问您到底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