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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温家将士在骁勇善战,父兄再忠心耿耿,她的夫君缝缝补补,又怎奈何奸臣当道,皇帝昏庸,文武百官根本不是一条心。
    对大梁百姓,对那些流民赶尽杀绝,对自己的将士克扣粮饷。
    温家人,萧舜,还有她,都在为萧家江山付出着全部,而宫里的五皇子却在堂而皇之,对功臣之子,说他的爹爹一定会死。
    “小孩子哪里会说这种话,一定是贵妃蛊惑的,贵妃和左相,是不是投靠了叛军?”
    “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温婵面色阴郁:“自我幼时起,温家权势就已经不复先帝时,更不要说跟元成皇后在时相比了,陛下不信任温家,到信任贾家,贾家一后一妃先后入宫,左相权势滔天,可父亲与他斗了这么多年,不仅没能斗倒他,温家倒是先被陛下厌恶,若不是镇压叛军还用的着爹爹,这个国公,怕是爹爹都坐不稳当。”
    “若无证据,我们便是去御前告,又有何用?陛下宠信贾贵妃,五皇子又是陛下的老来子,顶多表面训斥一番贵妃母子,倒让贵妃母子记恨上了我们,我们倒也罢了,旭儿还这么小,实在防不胜防。”
    茯苓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现在国公郡王都不在西京,就算陛下顾忌两人还在领兵,训斥了贵妃母子,可被那等小人记恨上,焉能不被穿小鞋呢。
    温婵思来想去,竟是一丝一毫找不到反击的方法,不禁心中悲凉。
    再看王府中,自己这家徒四壁王妃内宅,但凡值钱些的都被她拿去换了粮草,如今府中一切开销,都只靠她还没卖的嫁妆维持。
    好好的一个王妃,做到她这个样子,她都觉得没脸见人,而看不到未来的战争、平叛,更让她绝望。
    “阿娘哭了吗?阿娘别哭了,谁惹阿娘生气,旭儿去打他帮阿娘出气!”
    怀里的小团子气鼓鼓的挥动着手臂。
    “还是旭儿惹阿娘生气了呀,阿娘打旭儿屁屁吧。”
    旭儿可怜兮兮的背对着温婵,撅起了小屁股:“阿娘轻点打,旭儿怕痛痛。”
    温婵失笑,一把搂过自己的心头肉,亲亲他嫩嫩的小脸:“傻旭儿,阿娘怎么舍得打旭儿呢,阿娘最爱旭儿了,而且不是旭儿惹阿娘生气的。”
    孩子的小手摸摸她的脸颊,小脸也蹭过来跟她贴贴脸。
    “旭儿也最爱阿娘了。”
    温婵摸着怀中小肉团子暖暖的胖乎乎的身子,心中并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甸甸。
    至少旭儿,阿妤,她要护好他们。
    温婵下了决心:“上回递给孔氏的帖子,他们可接了?”
    “接了,好,立刻备马车,备好礼,随我去孔家一趟。”
    “娘娘现在便去?不用些餐饭?娘娘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还没歇歇呢,叫奴婢看,不如您下个帖子,请孔家大夫人来王府赏花,咱们园子的梅花正巧开了。”
    温婵一愣,点头:“还是你思虑的周全,那边着人去请吧。”
    宴请孔家大夫人,虽说只是家宴,温婵却还是叫人去白蓬楼定了一桌索唤,
    晚上,孔家大夫人如约而至,大夫人如今五十有三,跟温婵的娘是一个年岁,今年越发有些老态龙钟,然脸上无一丝笑纹,很是严肃。
    此时见到温婵,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老妇人,居然颤巍巍一拜。
    温婵不敢受她的礼,亲自扶她起来:“夫人请入内。”
    温婵虽贵为郡王妃,又是国公女,可孔家家世也是不差的,家中有侯爵之位,大夫人去了的夫婿,曾是右相,故去之后也是配享太庙。
    然而孔家大夫人这颤巍巍一拜,确是有道理的。
    搀扶着她进去,叫人摆放饭食,温婵竟亲自布菜。
    大夫人手中捻着佛珠,叹气道:“王妃娘娘,你我都不是打哑谜之人,有何事,你便直说吧,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怎么会跟那些年轻小娘子一般,还赏什么花呢。”
    温婵脸一红,看了一眼茯苓,便屏退左右。
    第9章
    “既然大夫人坦诚,我也不绕弯子,我是为了我家三妹的婚事。”
    她到底年轻,面色有些赧然,求人的时候面上是挂不住的,哪怕是王妃之尊,开口求人总是心里难受的。
    孔家大夫人轻轻一叹,温婵的心都揪了起来,就怕大夫人不给她这个面子。
    “我第五子还未成婚,也未有婚约,五郎虽然资质平平,也没甚大志向,性子温吞些,但洁身自好,如今这个年纪身边一直没放通房姑娘,若配王妃亲妹,怕是会委屈三姑娘。”
    温婵眼睛有些发酸:“怎会委屈,妤儿的性子也不算娇纵太过,加上魏家那事,妤儿受了好大的委屈,还是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愿,五郎君可有心上人?还得五郎君中意才行。”
    “自来儿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他不愿意。”
    见温婵面有顾虑,孔家大夫人缓和了语气:“王妃娘娘不用多想,此事我做得了主,若王妃娘娘愿意,十五那日正是宫里贵妃娘娘的寿诞,贵妃娘娘要在骊山行宫大宴群臣,不若叫两个孩子见上一见,看看三姑娘是否满意我们五郎。”
    温婵点头:“如此甚好。”
    虽说定下了三妹和孔家五郎的相亲会,是借着贵妃的由头,可现在朝野内外都这种形势,流民冲进西京,饿殍遍地,陛下居然还能容忍贵妃浪费,搞什么寿诞之宴,大宴群臣?
    将士们都吃不饱穿不暖,那些民脂民膏却都流入宫里,肥了一个贾家。
    孔家大夫人道:“王妃娘娘放心,若我家五郎入不得三姑娘的眼,夫君亲弟家还有位七郎,生的龙章凤姿,颇有我家夫君之风,就是年纪比三姑娘小了两岁,然那孩子早熟,进退十分有度,七郎的婚事我也能做主。”
    温婵更有些羞愧,她开了口,孔家大夫人竟是全然答应,还叫妤儿可以随意挑选。
    “王妃不必愧疚,您和殿下,是对我孔家有恩的,当初殿下仁慈,放了夫君和我家大郎一条生路,恩人如今有求,我孔家必定竭尽全力。”
    她看了温婵一眼:“不论是五郎还是七郎,也必会护得三姑娘一世周全。”
    温婵一愣,双目酸涩,她的潜台词孔家大夫人都明白,如今大梁风雨飘摇,她是跟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分不开了。
    父亲只顾忠君爱国,是要为大梁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可温家这些孩子们,就也该死吗?该随着大梁这艘破船一同沉没?
    她不得不为妹妹外甥,还有自己的旭儿早做打算,寻一条后路。
    而孔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孔家欠了她恩情,孔家也有的选!
    有孔家大夫人这个承诺,温婵真正算是把心落到肚子里,她亲自斟了一杯酒,敬大夫人后,一饮而尽。
    有一滴泪水,落入酒盅之中,谁也没能看得见。
    当晚与孔家大夫人吃酒,宾主尽欢,这一晚过后又过几日,她叫王府暗卫去打听那日救他的面具黑衣人,还去了躲避流民的屋子,结果便是一无所获,那就是一间破败民宅,并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也有可能此人高深莫测,伪装的太好。
    不怕他的目的是要钱,就怕他是姜氏叛军的探子,拿捏着她的把柄要挟她做什么。
    让暗卫一直盯梢此处,温婵满心烦躁。
    回了一趟温家,跟阿娘和姨娘都说了此事,说为三妹接触了孔家,如今虽没定是孔家五郎还是七郎,但孔家大夫人愿意联姻。
    兰姨娘有些不乐:“这孔家虽然有个侯爵之位,可自他家老爷和大郎君被处斩,孔家就落寞了啊,二姑娘,您自己都成了王妃,可不能给三姑娘寻个普通人家啊,倒是也是姓温,就算是遭了魏家那事,妤儿也是这府上的三小姐,您的亲妹妹不是。”
    童氏皱紧眉头,兰姨娘还在呜呜哭诉。
    “姨娘想要妤儿寻个什么样的婆家?”
    兰姨娘眼前一亮:“这四皇子不是还没娶正妃吗?”
    “我已是成了皇家妇,这辈子都跟萧氏皇族脱不开关系,姨娘竟还要妤儿也入这个局?”
    温婵心绪十分平静:“姨娘这是要害死自己的女儿不成?”
    “二姑娘这话怎么说,三姑娘叫夫人一声母亲,叫二姑娘一声姐姐,二姑娘不能自己富贵了,便忘了亲妹妹啊!”
    温婵挑眉,只觉可笑,在旁人眼中,她竟是享着富贵吗?
    “好了,你莫再多嘴,这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兰姨娘吓得面无人色,直接跪下了:“夫人,妾……妾……”
    童氏不欲理会她,就这么晾着她。
    “孔家竟然同意了?”
    童氏一开口,温婵便知道,母亲是理解自己苦心的,点头:“我和殿下有恩孔家,孔家愿意还这个情。”
    捻着手里的佛珠,童氏叹气:“孔家乃是圣人之旁支,孔家厉来不怎么入朝为官,这一支却是例外,文仲大人两袖清风,为官直言,当年上书参贾家妖后,实是我朝文人之表率,这也得罪了妖后和贾家,文仲大人的下场,实在叫人唏嘘,陛下执意要杀文仲大人,这才导致朝廷文官与陛下离心离德……”
    姜广王是贼头,是叛军,可他若真想坐稳这个天下,对孔家人不仅不能杀,还得极尽礼遇。
    当初陛下一怒之下非要处斩文仲大人和孔家大郎,事后便后悔了,妖后因此失宠,郁郁而终,满朝文武以为贾家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贾家又进献一女,便是如今的贾贵妃,居然比妖后更要得宠三分。
    陛下虽安抚了文仲大人的家人,但天下读书人眼睛是明亮的。
    温妤若真能嫁进孔家,便是拿了一张免死金牌。
    “你为了你妹妹,真是殚精竭虑,费心了,妤儿她会念着你的好。”
    温婵眼睛一酸,低声道:“女儿只怕爹爹不会同意。”
    童氏苦笑:“你爹爹一根筋,认定的事是不会改的,咱们温家乃是元成皇后后族,做不出通敌叛国的事,可给孩子们寻一条后路,他也要拦着不成,你莫怕,此事为娘能做得了主。”
    瞧着兰姨娘碍眼心烦,叫她出去接着跪。
    屋内只剩下母女两人,没了旁的耳目,童氏这才问:“你这么为你妹妹操心,可想好旭儿以后出路了?”
    温婵一听,心中一痛,险些流下眼泪来。
    “女儿还不知道呢,旭儿,旭儿他姓萧啊,他还是男孩儿,又不能嫁人又不能定娃娃亲,如何跟萧家脱得了关系?阿娘,我又能怎么办呢?”
    童氏心里发狠:“音音莫怕,为娘心中也有个计策,为旭儿和你外甥。”
    她附耳在温婵耳边说了几句,温婵眼睛一亮:“阿娘说的是真?”
    童氏咳嗽两声:“这辈子为娘是没什么指望了,你爹爹若当真以身殉国,为娘只有跟着他去的份儿,可你不同,旭儿醇儿也不同,他们还那么小呢,我这好好的女儿,还像朵鲜花似的,怎能跟着我们一起去死!”
    “娘,您别说了,我们都会好好地,爹爹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娘……”
    童氏看得分明,这昏君和妖妃,是非要把大梁祸害完不成,除非换个皇帝!
    离开国公府时,她还把兰姨娘安慰了一番。
    一个月后骊山大宴,真是极尽奢靡,因骊山行宫有温泉,温泉所到之地并不冷,反而四季如春,贾贵妃竟然叫人将暖房那些草木全都移植到了骊山行宫,不仅有春之桃杏,甚至还有夏季的芍药牡丹,端的是人间仙境。
    一直重病久未见人的陛下,也出来了,见到此盛景,龙心大悦,左相一直在拍马吹嘘陛下是盛世之君,功劳都能与昭皇帝相媲美,这是骊山祥瑞。
    温婵几乎气疯,她虽是豫郡王妃,但座次比陈王侧妃还要靠后,距离陛下并不近,这几天宫中贤妃几次叫旭儿入宫,她都给推了。
    此刻温泉行宫中,一队露着雪白胸脯的舞姬缓缓而入,宫女们开始上菜,这菜中不仅有醪糟野鸡腿子,八宝鸭子这种工艺繁琐的菜品,居然还有鲈鱼鱼生,一片片晶莹剔透,十分肥美。
    她根本就食不下咽,如今西京乃是冬天,哪里有鲈鱼,必然是江南运送过来,这样新鲜这样肥美,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
    再一看宴会上的臣子,除了左相一党,根本没有那些言官纯臣,孔家和温家倒是被宴请,但童氏推脱说自己病了没参与,孔家是因为陛下要昭显自己仁德。
    此外便再没一个忠心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