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甚?”琉璃猛然起身:“她竟然以托梦的说辞让宗正延后了君王冠礼?”
“对,君王愤然离殿,太后也跟了出去,我估摸着母子俩可能会有争吵,故而前来寻你… … ”
琉璃不等武庚说完,套上布履便闪身出了寝殿。
空旷甬道上,母子俩一前一后走着。
嬴政脚步很快,简兮跟的有些吃力,在拐角处她一个不慎差点绊倒。
听到身后“哎呦”声,前方年轻君王终于止住步子。
简兮快步上前,仰头看着挺拔如松的儿子,嘴唇嗫嚅几次,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政儿,只是短短两年而已… … ”
“两年?我已经隐忍七年,您现在却告诉我还要忍两年。”嬴政冷冷嗤笑出声:“您久居雍城旧宫,可有关心过我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初即位,人人都说我年幼,能力不足。好!那我就潜心学习,学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这些年我研读诸子著作,学习帝王之术,甚至连最不喜欢的王室礼仪都学的十分认真,就怕在冠礼之际被挑出错处。可您呢!却在这种紧要关头与他人合谋,以先王托梦为由推迟我亲政的时间。周文王十二岁行冠礼,周成王十五岁行冠礼,为何我就不可?十三岁即位至今,已有七年之久,这还不够嘛!”
今日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母亲早已在雍城宗庙安排妥当,这次回咸阳就是接他去雍城行加冠礼的。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他不明白为何要有二十弱冠那种规定,一个人若有才能,就算十几岁也可以有所作为,比如去年骤然离世的甘罗,在十二岁时便能有所作为。反之,若是废物,就算及冠也是废物,能力不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第089章 亲自宽慰
事已至此, 已没有挽回余地。
简兮理了理一丝不苟的衣袍,面上愧疚消失,挺胸抬头端起严厉母亲的架子。一声‘政儿’出口, 没有任何感情, 仿佛对面站着的是毫不相干之人。
“你还年轻, 还担不起一国责任,论经验, 论学识,议政殿上那些老臣哪个不比你精明。听话,延后冠礼对你没有坏处。”
“寡人早已不是孩子, 还望母亲莫要再用这种哄骗语气与我说话。”
嬴政退后几步,躲开母亲伸上来的手, 垂在身侧的双掌因为收紧而骨节泛白。
论经验?论学识?吕不韦还真是可笑!这些年他处处打压不给机会,转头却在母亲面前拿经验学识说事。然而, 没有实践,他又哪里有机会施展学识积攒经验。
“母亲,您知道继任王位之后, 我最讨厌的是哪一项礼制吗?”他扬起唇角, 勾出一道冰冷弧度,“是君王行冠礼才可亲政, 大秦男儿十七岁便可上战场,为家国拓展疆土洒热血, 而我二十岁却无法亲政,您说可不可笑?”
“就算您不承认, 我也知道, 是吕不韦让您假借托梦说辞延后冠礼的,他这么做的原因, 无非就是不想把权利还给我这个君王。当年初入咸阳,他目光那般炙热盯着章台宫,我便看出了他的野心,这些年他把持朝政,想必早已被无上权利熏黑了心。可王的权利终究属于嬴姓子孙,他再不甘也不可能永远霸占着不放手。两年后呢?他是否还要沿用托梦说辞继续延后?还是说又耍其他阴谋?”
面对儿子的控诉,简兮张开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此事的确是吕不韦授意,对方以她和嫪毐的私情做威胁,她也是没办法才妥协答应的。
先王去世后,她一时昏了头,与一名假寺人发展至今。可事到如今,已经回不了头,她不能任由吕不韦将事情传扬出去。
思忖良多,她佯装无奈叹气:“政儿,母后这都是为了你好,都是… … ”
“够了!”嬴政不耐打断:“您无需再找借口狡辩。”
简兮霎时冷下脸,想要以长辈威严迫使儿子妥协低头。
瞧见远处母子俩相对而立,琉璃驻足没有上前打扰,侧身退后,站到廊柱旁。
魂魄武庚虽不被肉眼所见,也下意识挪到她身后,以廊柱挡住飘忽不定的身体。
远处甬道上只有母子二人,看情形,两人都不高兴。
又是一番争辩后,年轻君王转身离去,挺拔身影带动玄色衣袂飞扬,似是黑色波浪。
太后简兮目送着君王大步离去,没有再跟上去,原本挺直的脊背显出疲态。
就在琉璃犹豫之际,听到身后魂魄问:“恩人,你要过去安慰她吗?”
“她能做出那种坑孩子的事情,哪里会需要我的安慰。”
简兮回咸阳已有半个月,琉璃一直未与她见面,此刻看来更没必要了。
说实话,在她看来,对方作为母亲是极其不合格的。从前她偶尔也会怨怪君母太过严厉,可纵使百般严苛,君母内心还是十分疼爱她的,遇事也都向着她,从来不会如简兮这般,和外人合谋算计自己的孩子。
这些年,嬴政有多渴望行冠礼亲政,有多想天下归一,她都看在眼里。苦苦期盼七年,到头来却是这种结果,他能忍住没在议政殿上大怒,已是不易。若是她即位鲛皇七年还不能亲政,想到那种可能,她不一定能有更好的忍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