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知你从何处来,魔尊巫真。”
最后四个字一出口,凛冽杀气倏忽锁定了老者。
巫真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把玩着玉箫,道:“你知道我。”
确切来说,是他的身份。
众所周知,魔尊巫真早在多年前死去,眼前的人却直呼他为“巫真”。
老者似乎对杀意毫无察觉,温和笑道:“你既已从玉镜台中看到了未来,又怎会不回来?”
第88章 机缘
老者话音未落,玉箫已抵上他的喉咙。
杀气之凛冽,但凡再前进一步,玉箫便会洞穿他的脖颈。
巫真眸色也锋利如刃,嗓音沙哑道:“玉镜台……本尊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几个字了。”
前观一千年,后观一千年,平一切憾事,破世间无常。
传闻魔尊因玉镜台中所见之事与他所求的飞升大相径庭,不肯相信,最后心竭而亡,玉镜台也在他临死前被损毁。
没人知道这个早该死去的人为何会重新出现在此。
他脸色青灰,一幅衰败的样子,然而这样一幅面容仍能看出不怒自威,极其英俊,也极其风流——数十年前,这张脸曾是修士们的噩梦。
巫真如今的气息既不像林长辞那般,是纯粹的活人之气,也不像魔气驱使的躯壳,反而充斥着一股生死混沌之气。
面对性命威胁,老者笑意不减,并指作剑,将玉箫移开。
就是这个轻微的举动,让巫真红眸微眯,眼神愈发锐利。
老者浑身似是毫不设防,随手就能取走性命,然而在汹涌的魔气包裹中,他丝毫不受影响,可以称得上风轻云淡。
巫真眼神里带着森冷探究:“你从南越来。”
老者哈哈一笑,道:“魔尊以为我是来杀你的么?”
巫真不言。
下一瞬,玉箫如长剑般直取老者心口,老者退后半步,云手一拂,四两拨千斤地卸去玉箫力道。
巫真借势消失,随即出现在老者身后,玉箫再刺,每一下都冲要害而去。
老者出现的地方在他预料之中,玉箫飞舞的同时,他左手翻掌捏诀,魔气如瀚海澎湃冲击过去。
寻常修士能挡住玉箫,却不一定能挡住同时发动的法术,更遑论魔气障目。
魔尊是动了杀心的。
巫真出名在很早的时候,靠着战斗时手段多变残忍、不顾后果而叫其他魔修心生畏惧,毕竟没有人奔着每次战斗必死的结局去。
法术被老者挡下之前,周围魔气一震,瞬间变阵。
巫真身影仅腾挪了几息,竟已在老者周身不知不觉布好杀阵,一道魔气凝成的利刃从上坠下,刹那湮灭老者的身影。
玉箫在空中飞了一圈,回到巫真手中。他放在唇边,声音响起时,好像展开一幅浮尸千里,饿殍遍地的画卷,其中冤魂哀嚎切切,呜咽般的声音令人生寒。
箫声吹散了面前的魔气,方才老者所站的位置干干净净,仅剩一席月光。
箫声为之一滞。
巫真敢肯定,即使自己此时并非全胜时期,全力之下,渡劫期修士亦要避其锋芒。可老者应对时极其轻松,甚至没有一分一毫的灵力波动,如不可斗量的海水,望不见顶的山岳。
此人从绝非南越而来,至少他并不听命于宋临风。
呵……真是高看宋临风了,她违背约定,提前复活自己,便以为掌控了他。
想来也是,那个女人从来如此笃信能拥有一切,又怎会特地派人来追杀“尽在掌控中”的人。
“看来,本尊有眼不识泰山?”巫真放下玉箫,冷冷道:“出来吧。”
老人的身影出现在几步之外的河堤上。
他面前不知何时摆下一方矮几,矮几上放着一壶尚在炉火上煮沸的茶,热气氤氲,散发出糖水般的甜香。
“请。”
老者跽坐下来,坐姿端正,向着他做出邀请的手势。
这副架势像是要同他煮茶夜谈,巫真可不信方才生死敌对的人能如此平和。
他略一思索,撩起衣摆在老者对面坐下。
老者手中出现一柄小扇,轻轻扇着炉火,淡淡水汽隔绝在二人之间,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面纱。
“魔尊重回世间,已有月余了吧?”老者语气平淡,好似闲话家常。
巫真嗤笑一声:“你倒是奇怪,旁人对魔修避之不及,听你语气,倒像迫不及待。”
老者笑笑道:“天道之下,众生平等。修士也好,凡人也罢,不过都是逆旅之中一行者。”
巫真目光幽暗。
这话有意思,众生皆行者,那脱身而出、旁观众生的老者又是谁?
老者未等他多想,慢悠悠揭开壶盖,小扇轻摇,散去壶口热气。
“我此番入世,仅为了却两桩机缘。”
巫真随着他的动作看向茶壶,壶盖撤去,壶中却没有一滴茶水,盛满了通透月光。
“一桩是我?”他沙哑地问。
老者颔首,他又问:“另一桩呢?”
老者笑而不答,在桌面轻叩三下指节。茶壶凭空而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它提起,在巫真面前做出“倾倒”的动作。
真的有茶水倾泻出来。
澄空如月光的水落入杯中,馨香四溢,指尖触及的杯身却冰冰凉凉。
“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