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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炉雪 第87节
    于是次日,戚玦便专程去瞧了那处田庄。
    打理家事的盛京姑娘数不胜数,戚玦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前来,自然也不足为奇。
    那管事婆子讨好地给戚玦看着庄子的收成,戚玦却翻到了庄上仆从名册的那一页。
    “这庄上的人也跟着庄子一并卖吗?”戚玦问。
    婆子陪着笑:“这是自然,不若换了批人,打理起来也只怕生疏,所以都是连庄带人一并买卖的。”
    戚玦点头,道:“那便麻烦妈妈,把人都叫来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今日我便能付定金。”
    那婆子答应着,不一会儿功夫,便把人都喊了过来,粗略数了数,也就三十几号人,庄子倒是不大。
    戚玦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戚玦指了他,道:“让我瞧瞧。”
    婆子搡了她一把:“阿冬,快去!”
    他便唯唯诺诺低着头,走到戚玦面前。
    戚玦打量着阿冬,道:“把头抬起来。”
    这孩子生得倒是清秀,只是格外瘦小。
    这时候,戚玦注意到他手上有一串木制的佛珠,看着又脏又破,想来也有些年头了。
    见戚玦一直看他,管事婆子道:“这庄子还不在陶家名下的时候,阿冬就已经在这了,他是打小就被卖进来的,别看他年纪小,干活却是勤快,如今才十五岁,还能用好些年呢!”
    戚玦倏然一笑:“这庄子,我要了。”
    那婆子便要取纸墨来和戚玦签字据。
    小塘却小声道:“姑娘,我瞧着这田庄地薄,收成也不大好,实在是不大划算。”
    戚玦却笑着:“买卖产业,自然是把收成差的先卖了,好的哪轮得上我们?放心吧,自有大用处。”
    趁无人注意到,戚玦喊来了那个叫阿冬的孩子。
    他似乎格外胆小,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戚玦看着他的佛珠,问:“阿冬,能把这东西给我看看吗?”
    他愣愣地,也不敢直视戚玦:“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污了贵人的手。”
    “我便看看,不拿走。”
    戚玦这么说了,那阿冬才肯给戚玦看看。
    只见那佛珠灰暗,磨损严重,但戚玦却看出了,这是未经打磨的奇楠木。
    奇楠木是沉香木中的极品,便是一串一般大小的金珠子也未必比得上这串佛珠值钱。
    只是不识货的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串木珠子,怕是拿来添柴都不配。
    “这佛珠对你很重要吗?”戚玦问他。
    阿冬点头:“是一出生就戴在身上的,兴许和我的生身父母有关。”
    戚玦却忽然道:“我不要你的珠串,但我想买下一颗,可以吗?”
    阿冬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戚玦。
    “可这不过是个木珠串,本就不值钱,一颗就更不知该如何卖了……贵人若是要,我送给贵人一颗便是。”
    说着他便解开绳子,真取下了一颗给她。
    戚玦自不会白要,便也给了他十两银子作为交换。
    ……
    锦绣宫。
    耿丹曦正倚在贵妃榻上。
    太医小心翼翼道:“娘娘与陛下正值盛年,皇嗣不过是早晚之事,娘娘不必着急。”
    待宫女送走了太医,耿丹曦才怒不可遏地将面前的杯盏掀翻在地。
    宫女们齐齐跪下,大气不敢出。
    一个女官上前,重新倒上一盏茶:“娘娘不喜欢的孩子,决计是生不下来的,娘娘又何必担心?”
    耿丹曦看了眼她,叹了口气,恨恨道:“方汲,你不懂,自眉郡回来以后,陛下对我便大不如从前了,秦贵嫔那胎是怎么没的,他已经察觉,若是这时候再有嫔妃有孕,我又怎么好下手?!”
    那方汲抬眼示意一旁的宫女,宫女们便捧着几叠衣料,奉送到耿丹曦面前。
    “娘娘何必多心?无论如何,这最好的衣料子还不都是只往锦绣宫里送?不如让下官亲自为娘娘裁衣,让娘娘在几日后的庆功宴上大展风采,不愁留不住陛下,更不必担心皇嗣之事了。”
    耿丹曦却道:“你又何必哄我开心?我如今的吃穿用度,是因为有我父亲这个总管皇室衣食住行的殿中监,还有方尚服你,但论起恩宠,如今风头正盛的是晏昭仪那贱人,若非她出身低,这位份只怕早早就越过我去了。”
    方汲立马跪道:“下官是娘娘一手提携才有的今日,自然要好好孝顺娘娘。娘娘既知晏昭仪受出身所累,又何必担心?娘娘有耿大人,过几年耿小公子再入仕,这宫中第一人的位置,便是谁也不能取代了。”
    闻言,耿丹曦冷哼,眼神骤然狠辣:“说到这我就来气,当年若不是耿月夕母女逼我在雨中连跪七天七夜,跪伤了身子,才致如今入宫三年仍未有孕!偏生耿澶那没良心的,一心向着耿月盈那小贱人,有时候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生下来的时候抱错了,白白养大了这么个狼崽子,指望他?倒不如指望我自己早点生个皇子才是正经。”
    方汲道:“耿小公子年纪尚小,过几年懂事了,定会明白娘娘的苦心。”
    正此时,有宫女来报:“娘娘,耿小公子来了。”
    耿丹曦叹了口气,道:“传。”
    耿澶走上殿来,只见他的相貌不似耿丹曦艳丽,眉眼透着冷峻,虽才十多岁的年纪,神态却略显老成。
    他规规矩矩行礼,但和耿丹曦之间却格外疏离。
    “不知阿姐传我前来所为何事?”
    耿澶这不咸不淡的样子让耿丹曦分外恼火,她忍着不悦,吩咐道:“赐座。”
    待耿澶在宫女搬来的凳子上落座后,耿丹曦才道:“没事就不能进宫看看你姐姐?”
    耿澶却不为所动:“明日先生还要考我功课,阿姐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你在本宫这就一下都坐不住么?平日跟在耿月盈身后,怎不见想起你的功课了?”耿丹曦阴着脸。
    耿澶不语。
    耿丹曦抬眼示意方汲,方汲便从身边的宫女手中接过一摞布匹,送到耿澶面前。
    “走的时候把这些料子带上,我看你身上穿的也是去年的花样了,给自己做几身衣裳,别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耿月盈。”
    耿澶顿了顿,由身边随侍的小厮接过:“多谢阿姐。”
    耿丹曦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抱怨道:“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不过在别人那里养了八年,便真成了别人的儿子,连谁是自己的至亲都分不清了。”
    一听此言,耿澶便敷衍着拜了拜:“娘娘万安,我先告退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气得耿丹曦反手又掀了一桌杯盏。
    ……
    十日后,皇宫,庆功夜宴。
    这场庆功宴是为了庆祝去年冬天北梁击败南齐,只不过,庆功的对象并非马革裹尸的戚卓,而是之后带着援军前来,平定南境局势的厉阳侯冯家。
    但戚家人却在宾客名单内。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整个皇宫灯火辉煌。
    袨服华妆,宝马雕车,一片笙箫,琉璃光射,明灯如昼,好不热闹。
    戚玦进宫,绿尘是肯定要一起来的,又想着小塘和琉翠两个丫头也是头一遭来盛京,便把她们一起带来了。
    此刻三个丫头都小心翼翼地张望着,新奇不已。
    戚玫叹了口气:“难怪从前宁婉娴进过宫都值得那般炫耀,如此热闹,我若是在眉郡,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
    虽是这么说,人却恹恹的。
    不光戚玫,这场庆功宴对戚家人来说,多少都有些残忍,更提不起兴致。
    戚玦和顾新眉依制,穿了繁琐的命妇礼服,一向不安分的戚玉珩也不得不穿上侯爵袍服,显得格外别扭。
    戚玫抱怨道:“来参加宴会还要穿得这般沉甸甸,还怎么玩?”
    戚玦却提醒她:“这可是宫宴,不是玩乐的,你也小心些,说话别似在眉郡那般随意。”
    “知道了。”戚玫噘着嘴答应道。
    戚家人在内侍的引入下,顺着长街走。
    正碰上靖王夫妇,便一同朝设宴的青鸾殿走去。
    顾新眉和靖王妃并肩而行,身旁裴满儿已经五六岁,到了能自己走的年纪,乖巧地由婆子牵着走。
    靖王虽仍似从前一般,一副温文尔雅做派,戚玦心中却无比厌恶,只兀自放慢了脚步,遥遥跟在戚家人身后。
    “阿玦。”
    忽然,一声低低的轻唤,戚玦才注意到,裴熠已毫无察觉地出现在自己身侧,和她并行着,侧首对她眨了眨眼。
    他走路还真是没声儿的。
    裴熠的打扮也不似平时,他穿了织三章青衣,并织四章纁裳,身前围着织四章纁色蔽膝,并素表朱里大带,身戴玉佩及大绶。
    这是亲王世子的礼服,只是有违礼制的是,他在礼服外头还罩了件玄色帔风。
    戚玦不禁眼前一亮,心里暗暗想着:年纪比戚玉珩大不了几岁,但论气度不知要比他强多少,这身衣裳穿在身上,半点不觉得累赘,反倒是衬得格外矜贵。
    “我外祖父来盛京了。”裴熠小声道。
    “南安侯?”戚玦有些讶异。
    南安侯李清如,在辛卯之战后就带着李家独孙回宁州老家的那位。
    话说南安侯深居简出,就连耿月夕从前都没见过他几回。
    “你去见他了么?”戚玦问。
    “尚未,不过他今日也来赴宴了,待会儿宴会上自能见着。”
    裴熠的血亲,无非就是裴家人和李家人,亲爹是靠不住了,亲人里便也只剩下这位多年不见的外祖,裴熠的心情似乎也因此显得格外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青鸾殿。
    这般宴会,自是极尽奢华,偌大的青鸾殿,从殿内到殿外,席座便有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