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官场 作者:夹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千年银杏
混迹官场 作者:夹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千年银杏
“于爷!”
麻杆满脸堆笑地站了出来,虽然还是很瘦,但气色不错。
前两天,马奋花了十五万块钱把隔壁院子买了过来,拆了隔墙,铲掉了猪圈**埘,原地种了些花草。略微收拾一下,半亩多地的大院子就很像样子了。于顺进来时,马奋和麻杆正在清理一个菜畦,准备种点小油菜。
新院子里有一棵成人合抱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马奋亲手雕制的古拙茶墩挪到了树下,上面摆着黑檀茶盘和紫砂茶具,周围四个半躺的竹椅。于顺向麻杆点头笑了笑,自行坐在竹椅上品茶。
藏马山人称银杏树为白果树,此树素有植物活化石之称,是现存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也有人名之为“公孙树”,是个“公种而孙得食”的意思。银杏树龄极长,生长缓慢,但无虫无病,无灾无秽,最适合庭院种植。看这树的腰径,可能已有近千年轮。
马奋掏出的十五万块当中,倒是有十万块买了这棵树。
一年多前,马奋买老院子时拍出了两万,已经是很厚道的价格了。最近藏马镇的院子价格疯涨,临正街的已经涨到了四万。马奋这两个院子并不在正街上,价格也超过了三万。都算是翻倍了。
此时沧海市非海景房价格不过千余每坪,平阳县商品房不过五百每坪。这一棵树能在城里换个大房子,也算是“公种而孙得食”了。
而藏马镇房价疯涨,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游客疯狂涌入。而游客来藏的直接原因当然是先后在沧海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播出的风光片《飞越藏马山》。
说起来《飞越藏马山》的拍摄,还是因了平阳县委县政府门前的群众聚集事件。而来自台湾《中国时报》、香港《大公报》和新加坡《联合早报》的三位名记,在赞美沧海投资环境之余,也捎带提了一下藏马山的原始之美,以照片为证。
这也算是于顺这只彪悍的蝴蝶,扇动了小小的翅膀吧……
“老钟,你修车的手艺还在吗?”
过了一会儿,马奋和麻杆忙活完了,在压水井那里擦了擦,一起过来喝茶。
听到于顺叫他“老钟”,麻杆明显的一怔,这个称呼却是很久没有人叫了。麻杆叫钟家贵,于顺从文强那里打听到的。
“在的!于爷您有车要修吗?”钟家贵感激地回答时,甚至眼圈都有些红了。虽然答应“麻杆”已经习惯,但谁愿意没名没姓的呢?更何况这还是于爷叫出来的,一句“老钟”何其荣幸。
“教开车有没有问题?”于顺笑眯眯地继续问道。
“没问题!”钟家贵毫不犹豫地回答,脸上是少有的自豪。这个学啥成啥的明汉子,虽然已被多舛的命运折磨得没了火气,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四十出头,谁愿意就这样把一生混完?虽然钟家贵还是不明所以,但他知道于爷肯定不是和他闲聊。
马奋老神在在地品着藏马山新茶,他对于顺的支持几乎没有原则。而这个师侄也不曾让师叔失望,至少那份新奇乃至冒险,是深得朕意的。
藏马山茶名不见经传,不过是野生茶种,农家土法制,但茶色黄亮,茶汤清澈,别有一番醇厚和清香。总之对马奋来说,家乡是好的,家乡的一切都是好的。
“这样,从明天起,你帮我教三十到四十个学生开车。他们的文化水平都不太高,一个月的时间能上路吗?要开大解放那种车。”
“开车也不需要多高文化,只要不是太笨,多练习练习,都应该能成手的。”钟家贵似乎很有信心,佝偻的背也挺直了些。
“好!练习的车有三辆,一辆皮卡,一辆吉普,还有一辆大解放。不过吉普趴窝了,你得先修一修。这个月你就干这个。下个月挑个地方,开个修车店。开店的前期投资,就当是这一个月的教练费好了。”三辆教练车都是借的,还是一辆军牌,一辆警牌,这个草台驾校也算是牛叉了。
“谢谢于爷!谢谢于爷!”钟家贵大喜过望,完后又迟疑了一下,“镇上好像没多少车可修……”
“会多的!”于顺眯缝着眼,好像看到了很远……
大解放,自然是从董锐那里截下来的军车。本来于顺还想让盛赛斌从他爸那里借一辆泥头车呢。
中午安慰楚楠并没有费多大功夫,总瓢把子出手,无论干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于顺一身轻松地回到“石家老鸭”,酒席才刚开始。从这一大桌子菜分析,魏逐风招待朋友,还是很慷慨的……
两个司机不喝酒,董锐自觉艺高人胆大,在酒场上就没怕过谁。魏逐风一脸的坏笑,提前声明了公安局午间禁酒令,自己弄了瓶沧啤应景。
当兵的人,和社会接触较少些,相对保持了一份淳厚和豪爽。反过来说,他们也希望多和社会上的人接触,了解并参与这个彩的世界。而外界的人呢,对当兵的人少有戒心,也能凑出一些真诚来。
没有利益冲突,就是友谊的基本前提了。
一切为了友谊。没过多久,董锐就被于顺灌得直叫“哥哥”。声调像极了水浒里的李逵叫宋江。
好在于顺酒至半酣时就提出了借车要求,否则啥事都给耽误了。董锐不敢做主,当场打电话给谭益超。谭益超听说是于顺借车,就让董锐把电话给于顺。
于顺在县委县政府门前把公安局长熊长喜当球玩,谭益超看得是真真的。更重要的是玩了还不白玩,把公安局长给玩撸了。谭益超也见识过这小子是怎么和顾大同说话的,还真是记住了这个名字。当然,顾大同话中带出来的于顺和楚楠的关系,也给于顺加分不少。
于是乎,谭益超和于顺在电话中一听如故,相听恨晚,互致敬意,有缘千里……谭益超甚至连于顺借车干什么都没问,倒是问了要不要留下司机。于顺客气地拒绝了。
挂掉电话以后,董锐要替谭团长向于哥敬个酒。于哥当然也要向谭团长致谢,只好由董老弟代劳。感谢完了谭团长,感谢劳苦功高的董老弟也是必须的。
于是乎,又有三个三两杯下肚,豪爽干练的董参谋直接就钻了桌子底了。于顺只好自己喝了一杯,再次遥祝谭团长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反正有两个士官作见证。那两个士官的眼都直了。
最后,两个士官吃饱喝得,扛上董参谋,开着一辆解放离开了……
喝了两杯茶后,面色潮红的钟家贵又劈了柴火,用黑乎乎的镔铁快壶烧了一壶开水,搓着两只大手说,“马爷,于爷,我想出去溜达溜达。”马奋点了点头,钟家贵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我的小弟,又成你的了!”马奋的嘴角歪了歪。钟家贵八成是出去勘察适合开修车店的门面去了,还是个急子。
“他看上哪个地方,你买下来租给他就是。多少钱买,都是包赚不赔的。”于顺其实主要是艳羡这棵银杏树,马奋赚老便宜了。虽然于顺并不清楚十万块意味着什么。以于顺现在的工资,需要辟谷二十年。
买个院子就叫赚钱了?马奋都懒得搭理于顺,“你弄那么多人开车干嘛?”三十多个司机,起码也要二十台车,好大的手笔。
于顺取出孙继宗交给他的《藏马山科学发展三十年规划》,递给了马奋。这个打印稿就装在一个黑色垃圾袋里,刚才一直扔在于顺的脚边上。
“孙继宗给我的,是他和他的老师的心血。他的老师叫于慕谦,平农教授,环保专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沫揉着眼睛溜达出来,大模大样地坐在竹椅上,斟茶自饮,当然也没忘了给爷爷和师父续水。虽然他觉得自己很大人了,但爷爷只顾看书,师父只顾品茶,都没有搭理他。
存在感真是弱爆了!陈沫只好也不搭理爷爷和师父。他却不知道,爷爷和师父今天给他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知易行难。这是一辈子的事,你想清楚了吗?”良久,马奋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于顺,脸色是少有的凝重。
“这棵树,叫公孙树。”于顺答非所问。
马奋看向懵懵懂懂的陈沫。这个理由很充分。却又虚无缥缈。近千年前,种下这棵银杏的祖先,可曾想到了儿孙的光景?已经七十四岁的马奋,大风大浪经过,大富大贵尝过,生离死别何其多,苦辣咸甜何其淡。这个世界于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事。
临了,再陪师侄疯一把?为了子孙后代?马奋却是知道,师侄所言“公孙”,已经把全体藏马山人都包了进去。当然,马奋并不知道,在于顺眼里,藏马山人真的就是他的子孙一般。
而从另一个角度,这也是替藏马山人拿个主意,做一回主。凭什么?为什么?
“一世男人,总是要做点事吧!别人理解与否,感谢与否,又有什么打紧?”于顺似乎看到了马奋心中疑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远处,也不是每一个看到远处的人,都有担当。这个世界总是需要有人担当,好在这个世界也总是有人去担当。”
“任太重,道太远。”马奋叹了口气,也注视着银杏树的树冠。风动,树摇。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马奋略看来,这个方案算是科学细致,从实际出发,认真地筹划了藏马山的现实和未来。当然,这只是一个大体的勾画,其中甚至不乏乌托邦的憧憬。如果要付诸实践,还需要调研、推敲和修正。但无论如何,这个方案还是具备了大智慧,体现了大才略。
而将这个方案变成现实,却不只是智慧和才略这么简单。
需要飞蛾扑火的勇气。身献祭的神。百折不挠的品质。勇往无前的胆魄。怀天下的慈悲。一呼百应的威望。运筹帷幄的谋略。指挥决断的强势……
是的,这是建一个乌托邦。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乌托邦并非自给自足、自娱自乐那么简单。她于现实政治环境中生存和发展,却又是个卓然的存在。这个才是最难。
火中取粟,红尘中圆满。稍有不慎即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甚至千秋骂名。
师侄,压力不要太大!
小马奋,师父怕过什么?
陈沫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地听着爷爷和师父的讨论,至少是潜移默化地记住了一些词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词句,对他所深恶痛绝的藏马山,将具有何等的影响……
“大刀堂也算是保了一方平安,只是最终力有所不逮,总瓢把子死不瞑目。”于顺突然认真地问马奋,“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相信,我知道——相信男人那张嘴,不如相信世界上有鬼!”陈沫不甘寂寞地嘴道。还真是强大无匹的理由,还真是广博敦厚的家教。
“嗯,毛毛要做一个不同的男人!”马奋笑着了陈沫的脑袋。
“沫沫肯定是不同的。”于顺也笑了。
喝了一肚子的茶水,马奋和于顺似乎都轻松了下来。
陈沫得到了爷爷和师父的首肯,存在感得到了极大加强。他甚至推开了爷爷的手,当我是十岁八岁的孩子吗?
“人在做,天在看。我没想过有没有鬼,但我杀了很多人。有什么事情,我都一力承担。至于有没有鬼,其实并没那么重要。”马奋的笑容很纯粹,“师父影响了我的一生,临了还要受你影响,你们这爷孙啊,真像!”
“人生百年,能喝几杯酒?能做几件事?能有几个兄弟?能影响几个人?”于顺淡淡地说。
“我认定,我去做!”说这话时,于顺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拳,看向那颗银杏树。
陈沫在心里悄悄地重复了这六个字,恍然中他觉得师父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岿然巍然的高山。
或者,师父就是藏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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