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与酣畅 作者:天外天没群居
59.做好事要三思
每年的12月，企业都会酝酿未来12个月的生产、经营政策。12月的会计们，是这种酝酿中的一分子，所以他们对年终岁尾、辞旧迎新的反应是迟钝的。这样的迟钝反应，什么时候结束呢？凭证、帐簿上写下新年的1月1日的时候。矿区的会计们，大多是在每年的元月下旬，才开始感受公历新年。上一年度的会计核算全部结束，新的一年的经营预测已经完成，这时候的会计们，才喜笑颜开地翻开台历第一页。夏凉也是如此，每年都有这样的记忆。
综合历史数据和当前实际，自己预计的经营指标，一直是做为参考。上级下达的指标，才是需要使出浑身解数超越的目标。做为公司财务为数不多的男会计，年轻的夏凉既从事会计核算，又参与经营预测的外层工作。他对指标的概念，因此才有了感觉。矿下达给多种经营公司1998年的主要经营指标，在夏凉的感觉中只是比上年略有提高。
签定经营目标责任书，代表着承包正式开始，这时候大约已是元月中旬。真正关注指标完成情况，一般是从三月份开始。因为，大家都习惯于把元旦和春节做为影响因素。1998年，似乎不会有什么例外。在夏凉看来，韦守法关于煤炭企业经营形势的预测，只是一个传闻。去年12月出现的“旺季不旺”，并未让大家多么心慌。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没有起色且一直下滑的煤炭市场，开始慢慢汇聚矿区居民担忧的目光。
加强节约节支意识，树立长期过紧日子的思想……，是矿上广播的主旋律，也是各单位需要落实的主要工作之一。各单位通讯员的稿子，内容似乎在一夜之间被统一。各种节约节支措施，从喇叭中源源不断地传出。
夏凉不是承包者，目标责任书对他没有什么压力。对于财务数据的分析，他触及的仅仅是最浅层次。对比指标计算出来的“差”，在他眼中仅仅是一个数字，不会带来微笑，或者产生烦恼。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受到大环境的影响会少一些。工资已经开始拖欠，节支措施在不断出现。工资拖欠的影响，被个人储蓄缓冲掉不少。节支措施的作用，在公司财务，夏凉是第一个感受到窠。
白经理的节支措施之一，会计骑自车去工商税务办理业务。最远的单位，也就30分钟的路程。这个“会计”，自然就是夏凉。如果想不通，会认为这项措施是针对个人。如果想得开，可以借用大姐们的一句话来表达：工作什么时候也干不完，干这不干那。
夏凉是怎样理解的呢？他没有把这事儿想复杂：感谢领导给自己机会，去看绿麦红花。正是人间四月天，呆在办公室里才是真正的孤单。眼中有青山绿水的妩媚，骑车就不会感觉到累。离开了公司办公楼，就是离开了一堆“任务”。为了提高执行力，白经理亲自审定每个会计人员的岗位责任制，最后一条都是一样的：完成领导临时交办的各种任务。白经理是一个“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人，他交办的临时任务，对承办者的心理素质有很高的要求。打个比方：黄瓜切片炒，没有错。他却是让人一片一片地炒。如果量不够，再切片再炒。如果质不好，重切一根重新一片片炒。谁也不知道他的黄瓜有多少，能切出多少片！只知道他是那个把黄瓜一片一片装盘的人燔。
骑车出去办差，和炒黄瓜区别不大：把可以办理的事务考虑周全，保证量！黄瓜片要切够一盘。合理穿插各项事务并全部办结，既节省时间又愉悦心情，保证质！掌握火候、节约燃料，同时保证黄瓜片要炒的有滋有味。坐车办差的经验，完全可以应用到骑车办差中。当然两者略有不同：人数不同，这十分明显。感觉不同，特别是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还有就是司机多数有手机，经常被领导“摇控”。
骑车出去办了几趟差，夏凉发现自己最大的变化，是脸上多了几颗“青春美丽疙瘩痘”。因为风吹日晒，可以理解皮糙肉厚。既然皮糙肉厚，咋还没有拦住“痘”！
夏凉脸上的痘，大姐们看到只是笑，科长看到是说道：兄弟，脸洗得太少。夏凉抱怨没有出发补助，买不起肥皂。科长笑着指了指白经理的办公室，去那里要！
制造机会，让不怎么注意下属变化的白经理看到。白经理对夏凉脸上的痘也来了兴趣：小伙子，火不小！夏凉借机报怨没有出发补助，车子坏了自费修。白经理的情绪绝非常人能料：不愿意干就别干，想干的人很好找。
夏凉默默无闻地走掉，心想白经理才真是“火不小”！
那天下午，天上的云是白的，拂面的风是暖的。按照骑车办差的习惯，快去慢回，以办完公务为原则。出矿门，抄近道，看“茶碗”，听鸟叫，闻植物清香，夏凉轻快地行驶在林荫道上。夏凉的心情是轻松的：任务单一，没有牵制。离开污染之地，呼吸新鲜空气。“快去慢回”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回路上能看到平岩镇上空的灰蒙蒙。
夏凉去国税分局报送资料，大约30分钟的路程。那是与平岩相邻的一个乡镇，因为有“火葬场”而在青邑市知名。丰矿的老庞，是那里的常客。据说，老庞还是把车
停在丰矿宿舍那个路口，并且还搞起了“一条龙”式的殡葬服务：桌椅板凳帐篷、花圈车辆下葬。既提供用品，也参与主持。
开着车的老庞，没有人与他打招呼。夏凉在路上遇见老庞的车，他想起的却是一个姑娘的善良：那车停在那儿，我就认为这片宿舍是安宁的。它不在那儿，我要么听到哭声，要么看到路上散落的纸钱，心情就不能平静。
夏凉感叹：人生就是这样，青春与死亡，会交错在同一条路上。
老庞的车和路上散落的纸钱，并没有影响夏凉的心情。影响心情的，是变了色的云，带了劲的风，还有潮润的气息。这在夏凉看来，也是一幅美景。只是，行进在这幅美景之中需要提速，否则会被即将出现的下一个美景淋湿。
赶在下雨之前到达国税分局，更是增添夏凉愉快的心情。资料报送的十分顺利，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欣赏雨景。站在分局的门厅里，可以看到对面的银行。冯羽前些天说过，王剑已经不在那里工作，去了其他的乡镇。雨中仍然能看到一些人进进出出银行，夏凉的感觉却是“人去楼空”，增添一份异样心情。
雨势渐大，街景慢慢模糊，夏凉这才开始考虑什么时候回去。
小夏，等车呢？
夏凉回头一看，是王林局长，赶忙回答：我骑自行车来的。
哦，单位怎么没有派车啊？你来办的什么业务？
我来报送一些资料。现在经营形势不好，提倡节约，这段路单位就不派车了。
是这样啊，但是购买增值税发票的时候，不允许你一个人来。这件事情，我会打电话给你们白经理的。对了，是不是没有带雨衣？
没带，没有想到会下雨。
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帮你找一件。
不用麻烦了，王局长，我可以等。
哈哈，小夏，找根橡皮筋确实有点麻烦，找雨衣不麻烦。雨衣，你想穿就穿走，过天顺路送回来就行。如果穿不着，你就放在传达室。
向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无微不至的王局长致敬！
小夏啊，把这套词收起来吧。应该是我，向光荣的纳税人致敬。回去的路上不要慌，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谢王局长关心。
……
雨势变小却无停意，夏凉穿上雨衣，骑上自行车在行进中感觉点点滴滴。
回去路上的好心情，从王局长借给的雨衣开始：橡皮筋，周姐，王剑….，之后乡村路上的雨中即景，让夏凉想起童年，中学，燕郊……
中途要经过一段东西走向的商业街，街边商业楼之间，能看见水面不大不小的“茶碗”。到了这里，夏凉放慢骑行速度，开始寻找一家刀具店。韦守法留给夏凉一把菜刀，中午一不小心被用断了刀把。夏凉记忆中，盖哥说过这家的刀具既好使又耐用。
刀具店，就在一趟商业楼的西头。站在楼头，可以看到南边不远处的“茶碗”。既然质量有信誉，夏凉挑了一把顺手的菜刀就付了帐。
走出店门，戴上雨衣帽子的那一刻，手提菜刀的夏凉找到了“匪徒”的感觉。刚要走向自行车，夏凉的眼角“扫描”到一个人。这个人的举动，让他冲了过去。
从背影判断，那是一位打着雨伞的姑娘。她正慢慢地走向“茶碗”，手里似乎还在撕扯着什么东西，然后随意撒向空中。
见过“大钱”的夏凉，很快就辨别出那是伍拾元和百元钞票。这是谁家姑娘，嫌人生路太长？如果袖手旁观，这人就会躺上类似老庞开的车，送进火葬场。
夏凉冲了上去，一把拽住姑娘的臂膀：小姑娘！
姑娘已经走到水边，没有查觉到身后有人冲过来。突然被人拽住臂膀，她十分惊慌地“啊”了一声。当她回头看到手提菜刀的夏凉，手里的伞立马掉到了水里。
你，你想干什么？
小姑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你可以和我谈谈。
你…你是谁？
放心吧，小姑娘，我是好人。
好人？你先把刀放下！
听到这话，夏凉才感觉到姑娘的臂膀一直在发抖。这，应该是菜刀的效果。他立即丢掉菜刀：我把刀放下了，你应该相信我了吧！
你再把我松开！
夏凉担心姑娘寻机跳湖，硬是把她拽离水边才松开手：你这小姑娘，怎么才相信我是个好人？
那姑娘边甩着臂膀边说：你，你把我的伞捡回来，我就信……
夏凉心想，这会儿还能在乎一把伞，看来这姑娘已经认识到生命更重要。于是，他转身走到水边，弯身去捞伞。
手抓住伞柄的时候，夏凉的心中还些放心不下那姑娘，他回头想看一眼她的情况。他哪里想到，姑娘就站在眼前，正抬起一只脚向自己蹬来。夏凉下意识的一躲，滑落进水中。
这突然发生
的一幕，破坏了夏凉做好人好事中的好心情。虽然摸不着一点头脑，但他还知道自己必需迅速上岸。
姑娘见他要上岸，口中说了一句“不要脸的臭流氓”，然后转身就跑。
一句“不要脸的臭流氓”，让夏凉明白了些什么。他举着伞大喊：你的雨伞。
跑到自行车旁，姑娘停下来，回头对夏凉说：告诉你，别追我！我家就在附近！
说刚说完，姑娘就把自行车推倒，然后跑掉。
样子，狼狈不堪。结果，哭笑不得。心情，无法形容。
那把主人不详的雨伞，夏凉本想放在原地，又担心会被他人拾走。想想这是一把自己用“落水之危”捡回的伞，他就心安理得的带走了。那把雨伞，是他唯一的收获：做好事，要三思而后行。等她跳了水，再救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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